翌日一覺醒來, 忽略掉腿根的酸軟，甚至可以說神完氣足。不知道應該歸功于他做暗衛(wèi)期間提升的體能和韌性，還是圣上手下留情, 沒有做得太過。

    比起前一回, 這一次蕭望舒明顯放開了很多, 可以說是進步神速。不過大概是考慮到他第二天還要給將士們指導訓練，圣上還是有所克制。他能感覺得出來。

    蕭望舒一貫起得早，此時已經(jīng)不在營帳里。他抻了個懶腰, 穿上一身正經(jīng)衣服，用過早膳就去往臨時搭建的訓練靶場。

    經(jīng)過在上京的訓練，將士們已經(jīng)基本掌握了槍的使用, 現(xiàn)在反復訓練主要是為了提升槍法的精準度。

    而沈今風的監(jiān)督指導旨在讓他們更加熟悉這種武器，避免誤cao作引發(fā)走火、炸膛之類的意外事故。

    他到靶場時, 陸勻已經(jīng)帶了一批士兵在這里訓練。士兵們看見了沈今風，熱情地和他打招呼，陸勻聽見后跟著望過來, 朝他招了招手：“你來了，正好。我還想晚些時候請你過來，看看他們的訓練達標了沒有?！?/br>
    沈今風同他們打過招呼，就靠在臨時靶場的圍欄邊旁觀, 看了幾輪以后, 輕輕頷首道：“很好, 下一戰(zhàn)你們就可以帶槍上陣了?！?/br>
    聽他這樣說, 陸勻面上露出喜意：“太好了。”其實上一場戰(zhàn)役他們就想用槍，但當時士兵們的練度參差不齊，為了避免造成大量的誤傷，沈今風只允許了隊伍里幾個槍法熟練的使用。

    而被允許帶槍上陣的，那一戰(zhàn)殺敵的數(shù)量相當可觀。其他士兵心生羨慕，這些天加緊了訓練，就想早日達標獲得批準。

    陸勻將消息通知下去，底下的將士們一陣歡呼，仿佛已經(jīng)看見軍功在朝自己招手了。

    應征入伍的士兵哪個沒有升職加薪的將軍夢，一把趁手的武器對他們而言是極大的助力。而制造武器指導訓練的沈今風被視為了貴人，一會兒端茶倒水，一會兒請他品嘗家鄉(xiāng)帶來的特產，甚至還有要給他揉肩捶腿的，被沈今風婉拒了。

    大熙的軍中能夠批量配槍，他也很高興，這意味著屆時迎戰(zhàn)羌人的贏面大大增加。

    軍中每一個人都嚴陣以待，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一場惡戰(zhàn)。

    五天以后，大熙邊境最近兩座城池的守軍陸續(xù)趕到，在原本的營地旁邊另外扎起了數(shù)頂帳篷。

    這一天夜里，蕭望舒讓御廚燒了一桌好菜，為趕來支援的將領們接風洗塵。酒菜擺上桌以后，再派了傳令兵去臨時靶場，請沈今風回來用晚膳。

    沈今風接到消息以后，繼續(xù)監(jiān)督他們進行了兩輪訓練，方才離開靶場。剛剛走出靶場沒兩步，就聽遠處傳來了近似于煙花升上天空的炸響。

    他腳步一頓，抬頭望向上空，只見深藍夜幕中冉冉升起了一點刺目的紅光。

    崗哨的信號槍是他造的，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個信號。

    他微微瞇了眼，掉轉方向快步折回靶場，對里面訓練的士兵道：“拿好槍跟我出去，有敵襲！”

    因為沈今風的反應迅速，他們這一批人是最早趕到的。

    昏暗的夜色中，能看見遠方地平線上數(shù)不清的黑影正在疾速靠近，戰(zhàn)馬的鐵蹄揚起滾滾黃沙。聲浪隨著距離的縮小而放大，由起初的沉悶逐漸變得震耳欲聾，仿佛整個大地都在震顫。

    沈今風身后的士兵們看見眼前景象，頓時覺得兩眼一黑：“羌人瘋了吧？他們是把兵馬全部調過來了嗎？！”

    “這、這……起碼是咱們的三倍，咱們就這么點人，能打得贏嗎？”

    羌人這一波確實聲勢浩大，面對這么大的陣仗，沈今風同樣緊張。但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需要保持鎮(zhèn)定，強自定了定神，冷靜道：“先不要慌，除了邊境守軍，圣上還調了境內幾座城池的兵力過來，最近的一支大部隊預計明日一早就能趕到。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守好這條邊境線，不讓羌人踐踏我們的土地?！?/br>
    聽他這樣說，其他人也漸漸收斂了心神，平復下來準備迎接戰(zhàn)斗。

    羌人在他的武器下吃過兩次虧，這一回明顯忌憚了不少，選擇在黑夜降臨以后發(fā)起突襲?；哪镆归g的能見度很低，一旦對方?jīng)_進了己方的陣營，他們的攻擊手段很難精準地命中敵人，還可能誤傷友軍。

    他站在高處觀察了一會兒，輕輕一揮手：“走，繞到側面去?！彼麄兊谜业胶线m的角度，才能盡可能地避免誤傷。

    因為攻擊方式特殊，這一支小分隊持續(xù)游走在戰(zhàn)場的邊緣，和己方的大部隊離得很遠。

    在他們出其不意的殺傷下，羌人的傷亡數(shù)量急劇增加。

    眼見情況不妙，羌國大將眉頭緊鎖，猛地勒住了戰(zhàn)馬，轉頭命令身后的副將另外帶領一支人馬，去把攻擊的源頭找出來。

    副將領命以后，帶上數(shù)十名鐵騎和重弩手離開。

    正在此時，大熙軍中一道驚鴻白影如疾電一般游走過廝殺的人群，在羌國大將回頭的剎那間，一劍斬下了他的首級。

    這一切發(fā)生得電光火石，直到大將身首分離，從馬背跌落在滾滾沙塵中，周圍的騎兵才反應過來，失聲驚呼。

    萬軍之中取下敵將首級，蕭望舒并未多作停留，轉身就要追向羌國副將離開的方向。

    然而四周憤怒的鐵騎馭馬揚蹄，團團圍剿上來，攔住了他的去路。十幾匹高頭大馬在他身側周旋，迂回著發(fā)起進攻。

    蕭望舒眉眼疏淡，手腕輕輕一轉，染血的劍尖斜指地面。

    血滴入土，蒸騰起可怖的殺意。

    ……

    戰(zhàn)場的另一邊，因為夜色昏暗，沈今風沒有發(fā)現(xiàn)羌國軍中的異狀。不過他料到羌國將領會派人來抓他們，特地留了兩個士兵負責偵察周圍的情況。

    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士兵來報，說是發(fā)現(xiàn)有一隊羌國的人馬離開大部隊，正在朝這里靠近。

    沈今風問：“對方有多少人?！?/br>
    “天太黑了看不清，我大概數(shù)了一下，有我們的三四倍，其中一些好像是重弩手。”

    其實他們提前偵察到了情報，如果在沙坡后埋伏，以少勝多不是沒有可能。但戰(zhàn)斗持續(xù)到現(xiàn)在，原本攜帶的彈藥已經(jīng)消耗大半，剩余的儲備不足以讓他們消滅這一隊人馬。

    沈今風思慮過后，決定先帶他們撤退，回去補給一波。

    然而這里離大熙的大本營很遠，鐵騎速度又快，他們沒跑出多遠就被追上了，只好一邊打一邊撤退。

    他們優(yōu)先消滅了敵人的重弩手，但在彈藥消耗殆盡以后，剩下的鐵騎還是團團圍了上來。這些參加訓練的士兵原本是弓兵，并不擅長近身作戰(zhàn)，混戰(zhàn)之中很快就有人受了傷。

    沈今風聽見同伴接二連三的痛呼，微微蹙起了眉。

    這些人是他帶出來的，他不希望看到傷亡。雖然一場戰(zhàn)役中死傷本就是在所難免。

    他瞥見一個鐵騎高高揚起刀，砍向自己身旁的士兵，立刻伸手過去猛地一把將人推開。

    這一刀落空，鐵騎轉變了攻擊的目標，轉而狠狠地向他砍去。

    沈今風雖然肩上扛著榴彈槍，身手仍然可以算是敏捷，靈巧地側身一避，躲開了這一擊。

    與此同時，黑暗中一道雪亮的劍光閃現(xiàn)而至，一劍將鐵騎斬于馬下。

    沈今風看清來人，頓時眼前一亮：“圣上。”

    蕭望舒護在他的身前，劍如流風回雪。攻上來的鐵騎沒有一個能在他劍下走過半招。

    在蕭望舒趕到之前，他們和這一隊羌人已經(jīng)混戰(zhàn)過一場，消滅了敵人的重弩手，而此時鐵騎剩余的數(shù)量也已經(jīng)不多。

    羌國副將認出那一把天子劍，心知情況不妙，連忙勒住戰(zhàn)馬掉頭后撤：“走！先撤回大部隊……”話未說完，已被刺了個對穿。

    剩下的羌人倉皇逃走，他們沒有再追上去。

    蕭望舒抬起玉白的手指，揩去了臉上沾染到的血跡，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眸向沈今風望去。

    蕭望舒其實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浴血過后的樣子，但又迫切地想知道，他有沒有受傷。

    就見沈今風低著頭，在那里掏什么東西。

    蕭望舒輕聲問：“十一，你可有受傷?！?/br>
    沈今風聽見，搖了搖頭，終于把手帕找到掏了出來。他解下腰間的水囊把手帕澆濕，然后走上來給蕭望舒擦臉，一邊有點擔心地蹙眉道：“這么多血……”

    “都是別人的。”

    沈今風眉頭舒展：“哦，那沒事了?！?/br>
    蕭望舒唇角彎出點笑，也抬起袖子給他擦臉：“這么臟。”沈今風在大漠里跑了半天，現(xiàn)在臉上都是沙塵，灰撲撲的。

    然而被蕭望舒用衣袖擦過以后，他覺得那塊皮膚的觸感變得有點濕。他下意識地抬手摸了一下，然后收回來，看見指腹暗紅的顏色：“……”

    蕭望舒：“……”

    蕭望舒低頭一看，原來自己的袖擺也沾染了很多血跡。輕輕一擦，就蹭到沈今風臉上去了。

    沈今風收回手帕，一邊擦干凈自己臉上的血，一邊玩笑道：“怎么辦圣上，我被你弄臟了。”

    蕭望舒被他問住，長睫輕輕地一扇，難得有一點不知所措。

    沈今風抬起另外一只手，把手指上的灰抹在了蕭望舒的臉上，話里帶笑：“我也把你弄臟，這樣就扯平了?！?/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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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朕有些等不及了

    說完, 沈今風用水囊里的水清洗過一遍手帕，然后仔仔細細地把蕭望舒和自己的臉擦拭干凈。

    其實這個舉動并不必要，回到戰(zhàn)場很快又會弄臟, 但他想讓圣上在這個過程里稍微地放松一下。他看得出來, 蕭望舒染了滿身的血，心神已經(jīng)有些疲憊了。

    擦臉的過程不長，蕭望舒安靜地任他擺布, 等到他收起了手帕, 方才開口問：“你們傷亡如何, 還能走嗎。”

    沈今風回頭看了一眼，其他人已經(jīng)在沙坡上坐下來，士兵有三兩個受傷的, 好在情況并不嚴重。

    見他望過來，他們忙道：“沒事沒事，我們自己能行?！?/br>
    沈今風笑了一聲, 回頭道：“我?guī)麄兓厝パa給一波彈藥，還能接著打。”

    蕭望舒輕輕頷首, 大概掃了一眼情況，就沒有多作停留。他是大熙軍中的主心骨，需要盡快回到戰(zhàn)場上去。

    蕭望舒離開以后, 沈今風帶著其他人回到了大本營。

    他將傷兵送去軍醫(yī)那里，然后補給了一波彈藥稍作休息，再折返戰(zhàn)場。

    這一次回來，戰(zhàn)場上的局勢已經(jīng)發(fā)生了明顯的逆轉。羌國大將被斬殺, 還損失了一員副將, 軍中一片混亂。加之蕭望舒殺敵的速度極快, 羌人數(shù)量銳減, 雖然依舊比他們多，但這個優(yōu)勢正在被不斷地削弱。

    這場戰(zhàn)斗持續(xù)了整整一個夜晚，一直到天光破曉，最近的一支援兵大部隊方才趕到。

    黎明的第一道光照耀在大地，滾滾黃沙中散落著無數(shù)兵器、鎧甲的殘片，折射出浴血寒光。

    援兵很快接管了戰(zhàn)場，將領單膝跪地，向蕭望舒行禮：“參見圣上，屬下救駕來遲。”

    蕭望舒將將領扶起，神色平靜地交待了幾句。此時戰(zhàn)局已經(jīng)沒有懸念，蕭望舒無需再留在戰(zhàn)場，將指揮權交給陸勻和另外的幾位將領以后，就返回了大熙的營地。

    沈今風因為中途休息過，仍有精力戰(zhàn)斗，一直到援兵追擊至羌人的國境線，方才不再繼續(xù)跟進。

    他回到營地，問守在主帳外的衛(wèi)兵：“圣上在里面嗎?！?/br>
    衛(wèi)兵點頭，壓低了聲音道：“圣上累了，說沒有要緊的事，不要讓人進去打擾他?！?/br>
    沈今風指了指自己：“這個人，包括我嗎?！?/br>
    衛(wèi)兵：“這……”他本來就住在這里，當然不包括?？扇羰沁@樣回答，豈不是變相說他不是人。

    誰吃飽了撐的，敢說未來的皇后不是人。

    沈今風沒等衛(wèi)兵回答，笑了一聲：“逗你的，我進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