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林以鹿離開了宴廳。

    溫凝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小雨還未停歇，徐徐吹過來的輕風混著雨水的涼意，林以鹿沒帶雨傘，站在酒店后門門口，似乎在等司機來接。

    溫凝捏著裙擺一步一步走到林以鹿身邊，步伐很緩慢，很僵硬。

    在林以鹿身旁站定，低著的雙眸一直沒抬起，捏著裙擺的指尖力量重了一些：“我都看見了?！?/br>
    林以鹿“嗯”了聲。

    沒有難堪，沒有委屈，也沒有傷心難過，雙手抱臂，目視著前方，脊梁挺的很直，冷清又孤傲，透著些難以接近的距離感。

    溫凝緊抿著唇，低頭盯著自己高跟鞋鞋尖，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有點想跟她講和了，但……找不到理由。

    站了兩分鐘不到，酒店的服務員拿著東西快步走了出來：“林小姐，您的包，和您要的雨傘?！?/br>
    林以鹿接過：“謝謝?！?/br>
    林以鹿撐起雨傘，傘很大，能遮兩個人，她側頭看溫凝，問得自然：“想不想去散步？”

    溫凝腦子很亂，不知道回些什么，幾乎是亂說：“鞋是真皮的，不耐磨?！?/br>
    說完，溫凝反應過來，覺得很尷尬，林以鹿腳上那雙高跟鞋都不知道比她貴多少倍。

    林以鹿低眸看了一眼：“改天送你一雙新的?！?/br>
    溫凝找不到理由拒絕她的邀請。

    兩人撐著雨傘，漫無目的走在街頭，因為容貌出眾，穿著正式華麗，行過、經(jīng)過的路上，都引來無數(shù)人的注目禮。

    雨水沿著雨傘一滴一滴流淌而下，溫凝見林以鹿肩頭淋濕了些，抬手，把雨傘朝她那邊推了推。

    走了沒幾步，雨傘又往這邊傾斜了，很下意識的一個行為，來自她刻在骨子里的教養(yǎng)。

    沿途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店內休息區(qū)坐滿了人，略略望去，是一群年輕的學生。

    林以鹿站在柜臺前點單：“兩杯紅棗姜茶?！?/br>
    “紅棗姜茶好像賣完了……我看看哈。”店員打開旁邊的保溫柜：“噢，還剩下一杯，您要嗎？”

    林以鹿問：“可以多做一杯嗎？”

    “不好意思，沒有食材了?！?/br>
    溫凝拿了一罐啤酒，放在柜臺上：“我喝這個就行了?！?/br>
    付款，出了便利店，雨已經(jīng)停了，溫凝在店外的休息椅坐下，單手拉開啤酒拉環(huán)，氣泡一顆一顆地往上冒起，她抿了口，有些苦澀。

    “您好小姐。”

    溫凝側頭，跟她說話的是一位穿著時髦的女人，手里提著一個禮袋：“我是對面街服裝店的老板，有一位先生在我們店里買了兩件針織毛衫外套，讓我送過來給你們?！?/br>
    溫凝一臉疑惑的接過禮袋：“先生？長什么樣子？能給我描述一下嗎？”

    老板娘有些興奮，兩眼冒光：“很帥！大概有一米九那樣！穿著黑色的西裝！年紀應該跟你差不多?！?/br>
    聽到這個描述，溫凝猜出是誰了：“他現(xiàn)在在哪？”

    “坐車走咯，還是輛賓利呢！”

    溫凝更加確定那人是靳博屹了，收斂了下情緒，禮貌地朝女人點了點頭：“麻煩您跑了一趟?！?/br>
    “不用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br>
    老板娘轉身剛要走，溫凝忽然想起一件事：“老板娘，不好意思，可以借你的手機用一下嗎？我想打電話給我哥哥，讓他來接我?！?/br>
    “可以可以。”老板娘很爽快地把手機遞了過去。

    二分鐘后，溫凝打開禮袋看了看，胸腔里漲滿酸澀感，靳博屹沒有偏心，買的是同款。

    林以鹿在便利店里上完洗手間出來，看到有一個禮袋：“你去哪買的？”

    “你知道我沒帶手機?！?/br>
    林以鹿拉開椅子坐下，撕開吸管塑封紙，將吸管插入熱飲十字封口：“人臉支付早就普及了?！?/br>
    溫凝一下子無法反駁，算了，靳博屹應該也不想讓林以鹿知道衣服是他買的。

    林以鹿將針織毛衫外套穿上，確實暖和了不少，她優(yōu)雅地靠坐在椅背上，長發(fā)被微風吹得往一側揚。

    無言了會兒，溫凝開口：“你還沒回答我，為什么跟靳博屹退婚。”

    “有關于他的，我都不想回答?！绷忠月够赝辏⒖剔D了話題：“說說你，為什么跟我出來？想講和？”

    “你覺得我們還能和好？我覺得不能?！睖啬α诵?，眼睛里泛起水光：“林以鹿，我心里真的過不去。每次看到你跟靳博屹在一起，我就會想起自己當初犯的蠢，如果我沒有那樣做，是不是就什么事都沒有了?！?/br>
    聽完溫凝說的話，林以鹿偏頭看著霓虹街景，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后輕描淡寫道：“隨便吧，都不重要了?！?/br>
    “不重要？”溫凝笑了笑，那雙濕潮的眸子質問她：“林以鹿，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對什么事情都一副不在乎的模樣？你是沒有心，還是你只為自己的利益著想？”

    林以鹿清冷平緩的嗓音沒有帶一點兒情緒：“感情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是高風險投資，能棄則棄?！?/br>
    “所以你就這么狠心拋棄他嗎？”

    林以鹿不回答。

    “我喜歡的人為什么要被你這樣對待？！”guntang的眼淚淌過冰冷的面頰，溫凝喉嚨里泛起了無法言說的酸澀：“是他不值得，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喜歡過他……”說著，她想起了什么，自嘲地苦笑了聲：“差點忘了，你之前喜歡的人確實不是他。”

    林以鹿依舊不回答。

    “就算剛開始不喜歡，你們相處了這么久，總該有對他動過心吧？”溫凝哭得不能自已，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像是崩潰后的失控，嗓音帶出了抽噎聲：“林以鹿，我嫉妒你真的快嫉妒瘋了……他喜歡你喜歡了這么多年，把你保護的這么好，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那樣驕傲又耀眼的人，懵懂又謹慎向她奉上一顆純粹的赤心，她憑什么不珍惜，就因為她是被愛的那一方嗎？

    “你現(xiàn)在跟我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绷忠月勾驍?，眼睛里蕩漾著水光。

    她不想知道靳博屹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她害怕知道以后會控制不住自己去找他。

    溫凝臉上的妝容已經(jīng)哭花了，捏著手里的易拉罐，發(fā)出一些聲響，淚眼婆娑：“之前的事，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

    對不起。

    這三個字很無力，就像陷身在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里，怎么往上游都游不動，越陷越深。

    “你他媽跟她說什么對不起？”

    溫臨來到的時候，就看見自個兒meimei像個罪人一樣，一直給林以鹿道歉，卑微的不行。

    溫臨一把拽起溫凝的手臂，動作好不溫柔甚至有些粗暴：“走了，回家！”

    將溫凝送上車，哄了兩句，溫臨又折返回剛剛的便利店，林以鹿還坐在原位。

    溫臨點了根煙，站在林以鹿，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眉宇間的那股輕蔑跟不屑很明顯：“你一天不欺負她，你就不舒服是吧？”

    林以鹿不想理溫臨，平復好情緒后，從椅里站起身，走下臺階，想走到路邊，等司機過來。

    “艸，還給我傲是吧，傲你媽啊傲！”

    溫臨隨手將煙丟下，三兩步上前，一把拽住林以鹿的臂彎，暴戾感不受控制，那力道大得好似要將她的手給折斷：“再給老子看見你欺負她，我要了你的命！”

    林以鹿現(xiàn)在很不舒服，不想跟他起爭執(zhí)，話語無溫：“放手?！?/br>
    溫臨死都不肯放，一直在不遠不近處跟著的保鏢走了過來，語氣警告：“先生?！?/br>
    保鏢人高馬大，身材魁梧，一看就知道訓練有素，非專業(yè)打手肯定打不過他。

    溫臨被人教訓過幾次了，還算識趣，松開手，點了根煙，自行離開前，撂下了一句狠話：“給老子等著，看我怎么弄死你。”

    “小姐，這男人看起來不太正常，需要我們貼身保護您嗎？”

    林以鹿覺得溫臨掀不起什么大風大浪，沒必要為他大動干戈：“不用?！?/br>
    半個月以后，林以鹿就不是這么想的了。

    .

    四月下旬的第一個星期天，林以鹿處理好公司的事，連夜趕回上京。

    星期一那天有重要的實驗課，林以鹿需要準備相關的資料，一直忙到凌晨二點多才開始睡。

    翌日，鬧鈴響的較早，林以鹿因著實在過于疲倦和勞累，迷迷糊糊的醒了下，想著蓉嫂待會兒會叫醒她，她便下意識的關掉了鬧鐘。

    快到八點的時候，阿拉斯加肚子餓，上樓，從地板上跳起來，前爪熟練的壓下門把，推門進去。

    阿拉斯加跳上床，大概是真的很餓了，圓滾滾的腦袋邊鉆被窩，邊嗚咽不停。

    林以鹿就這么被弄醒了，腦袋昏昏沉沉的，本來打算坐起來小瞇一會兒，一看時間，整個人直接震醒。

    林以鹿急急忙忙掀開被子下床，習慣叫人：“蓉嫂?！?/br>
    大概是有些感冒，鼻音很重。

    林以鹿連續(xù)叫了幾聲都沒人應，刷牙間，她走到二樓小露臺往下看，沒有人。

    洗漱完，林以鹿換好衣服，拿起書包下樓，給阿拉斯加倒狗糧的時候，抽空給蓉嫂打了個電話。

    是陳叔接的：“抱歉啊鹿子，你蓉嫂她昨天晚上忽然暈倒了，現(xiàn)在在醫(yī)院里，這幾天你可以自己一個人嗎？”

    林以鹿皺了皺眉，拉起狗糧封口：“蓉嫂怎么了？嚴重嗎？需要我找醫(yī)生過去嗎？”

    “不用，不用?！标愂鍑@了一聲：“我跟你蓉嫂就是年紀大了，身體容易出毛病，沒什么大事。”

    “你們現(xiàn)在在哪家醫(yī)院？我下課之后去看你們?！?/br>
    “市人民醫(yī)院?！?/br>
    “行，我給你們轉些錢，你們全身檢查一遍，晚上我過去檢查報告。”

    掛了電話，林以鹿跑到玄關換鞋，回頭看了眼“嘎嘣嘎嘣”地嚼著狗糧的阿拉斯加，有些擔心。

    出門時，林以鹿打開了全屋智能系統(tǒng)，實時監(jiān)控阿拉斯加的一舉一動。

    這個點，科技園停車場幾乎沒什么車位了。林以鹿好不容易找到車位，把車停好。

    下車后，她拎著裝有電腦的單肩包，急得幾乎是用跑的。

    一輛黑色大g忽然從拐角處出現(xiàn)時，林以鹿的視線驀然一滯，人也停了下來。

    拐角處有車輛阻擋了部分視線，黑色大g的車主也沒想到會忽然跑出個人來，一個急剎，車身停穩(wěn)的時候，車頭與她距離不到三米。

    靳博屹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手背上青筋脈絡凸在皮膚表面外，陣陣泛出白的手指關節(jié)，彰顯著他情緒的起伏跟變化。

    林以鹿站在原地，長至腰間卷發(fā)凌亂灑滿肩頭，她花瓣唇微張，呼吸有些急促，胸口上下起伏著。

    跟他短暫的對視了十秒鐘，林以鹿別開頭，陽光落在她輪廓清晰的側臉，她沒什么情緒波動，抬腳繼續(x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