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想什么呢？”清晨，放下手里的期刊，隔著長桌，顧佩瑾抬頭看向顧決。

    腦海中揪作一團的思緒驟然被打斷，顧決愣住片刻，回過神后將視線藏低，對著母親輕聲道：“沒什么?！?/br>
    “昨晚沒睡好么？怎么一早起來就心不在焉的?！鳖櫯彖獙⑹诌叺目Х韧浦了媲埃皠e耽誤上課。”

    “嗯?！?/br>
    “聽說你們下周開始就要上晚自習(xí)了，你訓(xùn)練那邊要不要先停一停？”

    顧決：“周叁和周五晚上去上自習(xí)，落下的訓(xùn)練周末補上?！?/br>
    話音剛落，反扣在一旁的手機猝不及防地響了聲，顧決面不改色，心口卻無端發(fā)緊。

    母親尋常的關(guān)心落在耳邊，他沒有聽見。

    見他心神不定，顧佩瑾主動轉(zhuǎn)開話題：“最近訓(xùn)練任務(wù)重么？”

    顧決低聲：“和之前差不多?！?/br>
    “多注意休息，如果太累訓(xùn)練那里可以先放一放，反正下半年也沒有太重要的比賽了?！?/br>
    “不用，能堅持。”

    早餐結(jié)束，和母親道別后走出家門，顧決站在庭院外打開手機。

    然而通知欄顯示只有一條天氣預(yù)報，提醒今日晚間有雨。

    并不是那女孩發(fā)來的亂七八糟的信息。

    顧決松了一口氣，卻覺得心頭更悶。

    抬頭看見灰沉沉的天。

    他想，或許只是天氣的緣故。

    -

    “看見了嗎？那個就是裴嘉茉，”周四早課的間隙，林躍拉著顧決從一班門口繞路經(jīng)過，“第四組第叁排靠窗邊的位置?！?/br>
    顧決放慢腳步，視線循著林躍所指的方向，第四組，一、二、叁……

    清晨光照刺眼，他愣了一秒，收回視線。

    “怎么樣？她很漂亮的，是不是？”

    面對林躍殷切的目光，顧決如實回答：“我沒看清。”

    由于那女孩所坐的位置逆著光，再加上他有些輕度近視，導(dǎo)致他只看見了一個模糊的側(cè)臉。

    “哎……還想你幫著我分析分析呢?！绷周S小聲。

    “分析什么？”顧決不解。

    “分析一下裴嘉茉是不是真的喜歡我?！?/br>
    顧決靜了幾秒，忽然發(fā)問：“要怎樣才叫喜歡？”

    林躍沒想太多，“像以前那些女孩一樣，主動來看我比賽，給我送水，然后找來我的號碼向我發(fā)信息示好，滿足以上所有條件的行為應(yīng)該就叫做喜歡吧?！?/br>
    “那她做了幾條？”

    “第一條？好像就只做了第一條?！绷周S說著說著便停下來，喃喃自語道：“也許是我想多了……算了不說了，放學(xué)還有場球賽，要不要一起？”

    “嗯?！?/br>
    午休時間，顧決細數(shù)林躍所說的那幾個條件。

    好像，全部都可以和那女孩的行為對上。

    一種只敢在暗處滋生的好奇心反復(fù)不斷地催磨著他的理智。

    終于，這天中午，顧決幾乎是傾盡他此刻所有的勇氣，紅著臉，把這句話發(fā)出去：「你喜歡我什么？」

    當(dāng)手機屏幕上信息顯示發(fā)送成功的那一刻，這個高大寡言的男生忽然就移開了目光，一股難以抑制的羞慚與燥熱竄進脊骨之中，在這樣的身心折磨下，他簡直就要抬不起頭來。

    可是，沒有回信。

    他漫不經(jīng)心地將手邊的試卷對折，和課本一起鋪在桌面上。

    低下頭，視閾之內(nèi)，那支手機安靜地躺在課桌內(nèi)，一整天，都沒有發(fā)出一聲響動。

    日光從窗外照落進來，仿佛從他的桌前隔出另一個世界。

    顧決想，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第一節(jié)課，第二節(jié)課，第叁節(jié)課。

    直到這個下午的蟬鳴仿佛要將整個夏天都嘶唱結(jié)束，放學(xué)鈴聲響起，屏幕左側(cè)的那個小小的十一次方符號始終沒有跳進他們的對話框。

    應(yīng)該是，不會再給他回復(fù)了。

    顧決失落地關(guān)上手機，放進課桌抽屜，和林躍他們一起離開了教室。

    球賽開始在這一天的傍晚，由于前些日子剛落完一場雨，黃昏時的空氣被濕塵籠罩著，地面沒有干透的水跡印出一個個交迭的足印。

    比賽結(jié)束后，嚷亂的人群中，只有顧決站在角落，始終一言不發(fā)。

    “直接去訓(xùn)練？”林躍拿起扔在一旁書包，直接問。

    “我回去拿趟東西?！彼氖謾C丟在了教室。

    “那我在校門口等你，吃個飯一起去訓(xùn)練?！?/br>
    “好。”

    后來，顧決總是會無緣無故地回想這一天失魂落魄的他。

    也總是會想起，在這一天的夕陽還沒有結(jié)束的時候，他第一次在學(xué)校遇見裴嘉茉。

    那時的他們一個上樓，一個下樓。

    高叁教室的拐角處，慌忙跑出來的女孩一頭撞進了顧決懷里。

    還沒來得及背好的書包開口處掉落的試卷、水杯、文具順著臺階滾了一地。

    女孩捂住被撞痛的鼻梁，彎著腰朝后退了幾步。

    也就在這一天，昏黃的日光將空氣中的每一顆浮塵都照得清晰可見的時候，顧決第一次看清那女孩的臉。

    那張小小的，在夕陽的照射下，漂亮到有些失真的臉。

    視線相撞的瞬間，顧決先開口：“對不起?！?/br>
    他走下樓梯，幫女孩撿起每一份滾落的物品。

    然后，遞還到她手邊。

    身形高大的男孩站在矮幾節(jié)的臺階上，平視著她。

    女孩沒有說話，盯著他T恤汗?jié)竦念I(lǐng)口出神很久后才伸出手，接過那些物品。

    由于堆迭在一起的東西很重，顧決在遞還的時候，手向前伸了伸，稍不留意便碰到了她的手指。

    只是近似瞬間的一次碰觸，女孩卻猛地抽回手，那雙因為猝不及防的撞痛而驟然泛紅的雙眼流露出一種類似戒備慌措的神情。

    她好像在害怕什么，緊抿著唇，一言不發(fā)。

    對于這樣的神情，這樣的態(tài)度，顧決早就習(xí)以為常。

    于是他垂下視線，還回手里的東西，冷著臉離開了。

    晚訓(xùn)后回到家的顧決，第一時間去看手機，依然是沒有任何消息。

    仿佛從來都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時刻，當(dāng)他點開手機，看見空蕩蕩的信箱時那種真切的失落感像是要將他淹沒。

    他想，或許是那女孩忘了，她每天都會給自己發(fā)短信的。

    已經(jīng)堅持了71天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