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外人看來,席家父子不可理喻,為個家中女兒,能與皇權(quán)與眾臣叫板,不懂收斂害了全族。 但席姜從記事起,家中就是這樣的,家人至上,他們沒有人覺得不對。只有那半個自家人自始至終都是清醒的吧。 席姜的二哥,是撿回來的野孩子,席家人拿他當(dāng)家人一樣對待??删驮诤髮m進新人,父親說出那樣一番話后,他離開了席家,至此再無音訊。 再后來,族滅的時候,眾人才發(fā)現(xiàn),席家老二的作為是多么的果斷明智,多么的有鮮見之明。 再后來,席姜理解了大哥,并且有勝之。她悔的腸子都青了,她明白的太晚了,保護是一時的、占有也是一時的,所有人類的欲望若想永衡擁有,唯權(quán)力可以做到,除此無它。 席家滿門被處斬的那日,傾盆大雨,可觀刑的人一點都不少。他們興奮地惡毒地咒罵著席家,咒罵亂臣賊子,他們自覺是正義的化身。 不知何時,席家狂妄無狀,無君無法的形象已深入民間,哪怕席家從來沒像其他大族那樣強占土地,隨意買賣處置奴婢,但在大閏子民心中,他們是壞人,是不堪的毒瘤。 街上、行刑場上的狂歡與熱鬧,全都傳不到中宮殿。中宮殿的大門緊閉,皇帝下令,阿抬大監(jiān)親自帶人把守,不許任何人進出,包括皇后。 為什么會殘忍至此,連見親人最后一面的機會都不給她,原因席姜心里清楚,因為她昨夜狠狠得罪了皇上,她第一次羞辱了他。 他自覺屈尊降貴,親自來哄她、安慰她,而她本該見好就收,溫柔小意地回應(yīng)他的好意。但席姜沒有,一開始她被悲憤淹沒,她質(zhì)問他,拆穿他一切道貌岸然地解釋。 再后來,她求他,用他們十年的情分苦苦哀求,哪怕家財充公發(fā)配邊疆,只要留住性命就好。但他不答應(yīng),他只道:“相信朕,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未來,為了你好。會過去的,時間會沖淡一切,你還有朕?!?/br> 席姜從未覺得他如此陌生,如此不可理喻。她不能理解,這說的是人話嗎,她的至親要死了,而他卻說這一切都會過去,她有他就好了。 他以為他是誰,以為他的陪伴可以與他父兄的性命拿來比較,真真可笑,荒謬至及。 震驚詫異,不解無語過后,席姜冷冷地對宋戎說出:“宋瀾序,你是不是搞錯了,我真沒愛你到那種地步,我的世界不是只有一個你。” 帝王當(dāng)即就變了臉,室內(nèi)落針可聞,一片死寂過后,宋戎陰著臉,冷著眉眼地走出中宮殿,氣到極致地對中宮下了封門令。 席姜怕了,服了軟,但她出不去,自然也見不到皇上,只有阿抬肯幫她傳話,待阿抬回來,隔著中宮殿厚重大門的細(xì)小門縫,他帶回的消息是,皇上今日極其忙碌。 早朝過后連午膳都是與留下議事的幾位大臣一同食用的,席間還在議事,不許任何人打擾。 阿抬自述,午膳過后皇上也沒有休息,直接開始了午朝。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后面的話不用說,就算午朝下了皇上有時間了,一切也都沒用了,該行的刑早就行完了。 是以,席姜沒有見到父兄的最后一面,而宋戎沒覺得不妥,更不會感到內(nèi)疚,他反而覺得這對她來說是為最好,那樣的場面看了只會在心里留下陰影,何苦去做損心耗脈傷身體的事。 從那天起,帝后關(guān)系迎來了新的模式,冷得能結(jié)出冰花來。 可這在某些人眼里還不夠,因為席姜有兒子,她的兒子是皇后所出的嫡長子。 太后不愧是老者,多活了些年,她不僅要殺人還要誅心,她讓武貴妃領(lǐng)悟到了什么,同樣傾盆大雨的日子,席姜失去了兒子。 一陣雨滴聲拉回了一抹幽魂的思緒,外面下雨了。 席姜強行把記憶推開,回到現(xiàn)實中來。她眼中泛著波瀾,在知道可以去到死門彼端見親人,她的心思大部分都撲在了上面。她當(dāng)然還是想要宋戎死,可她現(xiàn)在做不到,一個魂魄原來是做不到向仇人復(fù)仇的。 可此刻,她想要再試試。 也許是她沒有掌握方法,畢竟她也才當(dāng)上鬼,一切都在探索中。她轉(zhuǎn)頭去看宋戎,他已更好衣躺下準(zhǔn)備午憩了。 他睡覺一向沒有聲音,但睡眠很輕,有點動靜就會醒。席姜無法從他面上看出他是否睡著,等了一會兒,看宋戎已多時不動,席姜起身走近他,她要試試,在他睡著最沒防備時她有沒有下手的機會。 席姜先是試著拿起桌幾上的花瓶,作為武器這個可以砸死人,但她哪怕帶著回憶里殘存的憤怒與氣勢,依然拿不起東西來。 她不死心,伸出雙手朝著宋戎的脖子掐去,不行,沒有用。他睡得好好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忽然一陣?yán)茁曧懫?,席姜住了手,宋戎也被這雷聲驚醒。 宋戎看不見席姜,他楞楞地看著窗外,看著越下越大的雨和一下子昏暗起來的天色。 席姜的身體開始發(fā)抖,她匆忙地躲到屋子角落里,蹲下縮了起來。兩次至痛時刻都發(fā)生在大雨傾盆的日子,這種恐懼與殤痕印在了她的骨頭里。哪怕現(xiàn)在她死了成了幽魂,也無濟于事,她的感受沒有減輕一點。 “對不起,對不起,阿娘對不起你們,爹爹,對不起……”席姜團成一團抱著自己,嘴里喃喃著。 與此同時,宋戎大聲喚道:“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