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真輕松啊,好像從沒有這么輕松過了。 一晃幾十年過去,他老了,也到了臨終大限的時候。可是在虛無縹緲的夢里,他好像又年輕了起來,玄黑的頭發(fā),年輕的身體。他看到了自己的父親,自己的老師,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妻子。他們似乎在陽光下,他們又似乎在云彩里。他們好像在笑,在朝他招手。 好啊,他們都在等著他呢。 春陀在屋檐下站著,金色的陽光晃的他有些睜不開眼睛。哎呦,今天這個天是真好啊,晴朗的都有些不像話,也難怪陛下要在這里曬太陽。 今個早上陛下還咳血來著,就連早朝面對眾多的大臣也失了態(tài),一直咳嗽個不停??墒堑攘T了朝用了飯又喝了藥,陛下的面色突然就紅潤起來了。 春陀見坐在榻上的人沒有聲響,便輕輕的依靠在門框上。 好啊,陛下好,他們這群奴才才能跟著好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春陀突然驚醒起來。瞅瞅太陽,已經(jīng)往下墜了。陽光太好,曬的他也有些困頓。他在心里算了算,估摸著過去了有半個時辰。 “陛下,日頭西斜,奴才扶您回去吧。”春陀這般說著,走到矮榻前壓低了身子說道。 可是榻子上的人臉上帶著笑意卻不曾說話。 春陀心里頓時打鼓一般,他顫抖著身子,輕輕的拉了拉劉啟的衣袖,“陛下?陛下?” 可是劉啟卻再也不能做出什么反應(yīng)了。 春陀一下子跪倒在地,霎那間老淚縱橫,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卻又極端的尖利。他哀嚎著,給坐在榻子上的劉啟重重磕了一個頭。 “陛下,殯天了!” 此時,長樂宮的小花園內(nèi),竇漪房也在曬著太陽。 要怪就怪這樣的陽光太好了,明媚的讓她這個如同枯枝爛葉一般的老人也重新煥發(fā)了生機。 她端莊的跪坐在錦被覆蓋的席子上,手邊上就是一盆盆的鮮花。遠遠望過去,她好像跟鮮活的脆嫩的花圃融為了一體。 竇漪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散發(fā)著翠綠的青嫩的花草味道。 近來,她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說來也真是奇了怪了,隨著劉啟的身體一日日的差下去,她這個老婆子的身體卻日復(fù)一日的更加硬朗。 這兩年,長樂宮跟未央宮的關(guān)系漸漸緊密起來。任誰也不會知道,曾經(jīng)她同劉啟、這天下的主人,爆發(fā)過一場尖銳的爭吵。 自然,作為一個母親,看著自己的兒子日日咳啼吐血,聽著太醫(yī)訴說著壽數(shù)難長的結(jié)論,她自然也是哀痛悲傷的。 可是,竇漪房這輩子見證過太多人的死亡?,F(xiàn)在再提起死這個字來,她的內(nèi)心便不會生出多少波瀾了。 死怕什么呢?人這一輩子總有一死的。 不過悄無聲息的死去,和實現(xiàn)了抱負之后死去還是有差別的。 竇漪房這般想著,伸手從脖子間拿出一個吊墜來。其實說是吊墜也不大對,看起來像是用絲線織成的一個套子,里面的東西又長又重,透出讓人振奮的光澤。 她高高的將它拿起來,無聲的笑了起來。 “兒子今年已覺大限將至,太子年幼,唯恐朝廷不穩(wěn)。”劉啟跪坐在她的身旁,沉聲說著將虎符送袖口中拿了出來,“母后,兒子不放心他人。只有將它交到母后這里,兒子才能安心。希望母后能替兒子看顧太子?!?/br> 劉啟的話語在竇漪房的耳旁回響著。 明明是前幾天的事情,可是竇漪房記的卻格外的清楚。她甚至覺得現(xiàn)在劉啟就在自己身邊,又把這些話重新說了一遍。 竇漪房倏然將手中的虎符緊緊握住。 原本她的懿旨頂多能調(diào)的動長樂宮內(nèi)宮的禁衛(wèi),但有了這塊虎符,不僅是守衛(wèi)宮城看守武庫的衛(wèi)尉她都能差遣,就連守護長安三大軍營的軍隊,她都可以名正言順的調(diào)動。 她看著這塊虎符,透過潤潤的光澤,就好像能看到整個長安。 就在這時,一隊黃門郎從遠處跑來,腳步又密又快。還不等一旁的蘇晴呵斥,那一隊小太監(jiān)就跪了下來。 竇漪房的身體微微前傾,心臟似乎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為首的小太監(jiān)聲淚俱下的說道:“太后,陛下殯天了?!?/br> 竇漪房的呼吸驀然加重,她急聲問道:“你說什么?” 可是小太監(jiān)只是低著頭,身軀顫抖唉聲哭嚎著,顧不上抬頭回話了。 竇漪房的腦海中懵了一瞬。 縱使她一直在心中安慰著死亡是自然的事情,可是事到如今,她的心卻免不得因為這個消息而隱隱抽痛。 這也是她的兒子啊。 當(dāng)年劉啟出生的時候,她的內(nèi)心是那樣的高興,那樣的欣喜。她是那樣的喜愛他,因為看到這個兒子她就能看到自己將來的依仗。 可是,這么些年他們母子終究還是離心了。 竇漪房頓時覺得自己脖子掛著的那塊虎符墜的她生疼。它是那樣的重,又仿佛輕的如同風(fēng)里的嫩芽,搖曳生姿,好似再提醒著她,她一直期待的權(quán)柄終于轉(zhuǎn)到了她的手中。 曾經(jīng)穩(wěn)婆向她道喜的聲音和小太監(jiān)報喪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夾雜著,吵的她不得安寧。 “太后,您要節(jié)哀啊。”蘇晴跪倒在她的前頭高聲說道。 竇漪房才回過神來。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氣,這一刻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里再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