嫵娘：……哦。

    不過經(jīng)過這么一打岔，厲鬼原本有些過于緊張的情緒變得舒緩，想著東西既然已經(jīng)拿到，倒也不必急于一時，故而嫵娘底沒有附身傀儡，轉(zhuǎn)而看向了癱在地上的李舒安。

    當(dāng)一個人失去了脊骨，不單單會是去靈力，還意味著會丟掉性命。

    即使這會兒的李舒安半點聲音都沒有，甚至四肢都沒有抽搐跡象，可嫵娘知道，他還活著，但和死了沒什么兩樣。

    自己當(dāng)初經(jīng)歷過的絕望，這人如今倒是可以再經(jīng)歷一遍。

    嫵娘本以為自己會很歡喜，畢竟她作為厲鬼，纏了李舒安這般久，每時每刻都盼著對方能死，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聽不到，一想起來就是血淚滿面，現(xiàn)在眼瞧著心愿達(dá)成，總該是開心的。

    偏偏她并沒有太多歡喜模樣。

    反倒很是嚴(yán)肅，面無表情。

    擁有陰陽眼的秋忱能夠清晰看到嫵娘的臉面，不由得好奇道：“為什么師妹不笑呀？我以為她會很高興呢?！?/br>
    七川雖看不到鬼怪，可是聽到秋忱這話后變有所猜測，感慨道：“我猜想，四師叔這是有所參悟了。”

    秋忱好奇：“什么意思呀？”

    七川認(rèn)真回道：“萬事萬物都忌過于執(zhí)著，想來四師叔得償所愿，便將過往放下了，當(dāng)真是心境開闊?！?/br>
    秋忱眨眨眼，似乎有些不理解，便小跑到了嫵娘身邊問道：“是這樣嗎？”

    嫵娘平靜回道：“不是，我記仇，放下二字與我無關(guān)。”

    “咦，那你為什么不歡喜？”

    “我只是在等著李舒安變鬼，這樣的話，我這個老鬼就能直接去抓他那個新鬼了?！甭曇粑㈩D，嫵娘終于笑了，但卻是一片鬼氣森森，“力求一擊斃命，讓他魂飛魄散才好。”

    秋忱：哇哦！

    七川：……？？？

    就在此時，李舒安的rou身咽了氣，原本就不多的靈氣開始迅速消散，半透明的靈魄從身上緩緩飄出，待靈氣散盡，便有鬼氣填充。

    嫵娘立刻就想要上前打散對方的鬼身，一點退路都不準(zhǔn)備給那人留。

    可就在這時，李舒安還未成型的鬼身突然一陣掙扎，面容模糊的臉上口眼大張，眼眶都要瞪裂了，即使沒有任何聲音發(fā)出，也不難看出他的痛苦猙獰。

    下一秒，鬼身猛地消失，再無蹤跡。

    嫵娘愣住當(dāng)場，臉上一片迷茫：“這是怎么回事？”

    一直圍觀中的凌元子快步上前，檢查了一下李舒安已經(jīng)死透的身子，又看了看四周圍石壁上的淺淺痕跡，輕掐指節(jié)，而后低聲道：“這是個臨時布置的縛鬼陣，對于厲鬼或許無用，可要是對付一個還未成型的新鬼已經(jīng)足夠。”

    七川一驚：“你是說，這里早就有人做了安排？是誰？”

    這次開口的是風(fēng)鸞：“多半是巫儀陽?！?/br>
    七川面露不解，正要問，卻見李舒安已死的rou身上猛地起了火！

    云玉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七川護(hù)在身后躲開了火光，其他人也向后退去，沒過多久火就小了，但李舒安也化為齏粉，了無痕跡。

    這時候風(fēng)鸞才接著道：“即使巫儀陽的修為算不上高，但卻遠(yuǎn)比李舒安厲害的，偏偏重傷的李舒安能逃脫出來，此事本身就透著蹊蹺?！?/br>
    秋忱一點就透：“師尊的意思是，巫儀陽是故意放人的？”

    風(fēng)鸞頷首。

    洛卿澤接口道：“他想要天陰燈，就需要鬼身做引，但他和李舒安之間無冤無仇，你與嫵娘誅殺李舒安乃是天道循環(huán)，可他若是下了殺孽怕是會有災(zāi)殃，這才將李舒安放在此處等待我等到來。”

    七川終于回過神來，然后就板起了娃娃臉，怒道：“那家伙居然利用我們，無恥東西！”

    風(fēng)鸞卻道：“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總歸我們拿到了嫵娘的靈骨，若真的毀了反倒麻煩。至于他的算計是否成功，”聲音微頓，“我們一道去看看便知道了?！?/br>
    七川還沉浸在又被曾經(jīng)的大師兄忽悠了的憤怒里，語氣都帶著火氣：“去，一定要去，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云清宗其他人自然跟上，而飛虹門以及飛花谷的兩對師徒也不準(zhǔn)備錯過圍觀天陰燈的機會。

    就算拿不到，看看也是好的。

    反正來都來了。

    而想要找到巫儀陽也不難，終究都在同一個陣法之中，陣眼總歸是天陰燈，只要找到此物所在自然能遇到上虛宗。

    于是風(fēng)鸞再次祭出金羽十六旗，眾人朝著石洞深處而去。

    而金羽十六旗這會兒的表現(xiàn)十分出色。

    它之所以被煉造出來，就是因為風(fēng)鸞的師兄想要找回丟失的天陰燈。

    換言之，這本就是旗子的本職工作。

    故而此時無論在山洞中經(jīng)過了多少岔路，旗子始終堅定，沒過多久便帶著他們找到了出口。

    眼看著不遠(yuǎn)處的隱約光亮，秋忱歡呼：“終于要出去啦！”

    七川則有些驚訝，盯著旗子看了好一陣，又回頭望著自己走過的這段堪比迷宮一般的石洞，最終小聲呢喃：“金羽十六旗連這種地方都能帶我們走出，當(dāng)真厲害。”

    風(fēng)鸞頷首：“我?guī)熜肿龅奈锛?，自然好用?！?/br>
    就聽七川接著道：“那為什么那位師叔祖居然會在九曜閣里迷路呢？”

    風(fēng)鸞不語，默默地移開視線。

    倒是系統(tǒng)一言道破：【本身就是路癡的時候，用什么導(dǎo)航系統(tǒng)都白搭?！?/br>
    好在這個令人尷尬的話題沒有機會繼續(xù)下去。

    很快他們就抵達(dá)了出口，風(fēng)鸞第一個邁步走出，其他人緊隨其后。

    猛然入目的光亮讓習(xí)慣于在陰暗山洞中的修士們齊齊瞇起了眼睛，厲鬼嫵娘卻毫無所覺，靠在柳二肩上左看右看，聲音里帶著驚嘆：“這里好美啊?！?/br>
    傀儡柳二也眼目清明，跟著看向四周，先是點頭，然后便頓住了動作，用平板的聲音表達(dá)疑惑：“看上去有些眼熟?！?/br>
    此時修士們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光亮，便也跟著遠(yuǎn)眺，然后就面露訝異。

    此處確實格外壯觀。

    青山密林，層巒疊嶂，云霧裊裊。

    他們所在的乃是山巔位置，能俯瞰到山下的一切。

    只見在青山之間修建著眾多殿堂洞府，其中不乏懸在半空中的宮殿，四周圍是祥云環(huán)繞，懸空大殿之間是用云霧做成的橋梁相連。

    說不上華麗，但誰也不能否認(rèn)仙氣。

    恍惚間竟讓人覺得如墜仙境。

    但很快，就有人發(fā)現(xiàn)異樣。

    七川眨眨眼睛，伸手指向了不遠(yuǎn)處，茫然道：“那一片長著的好像都是回靈子，我怎么記得，咱們宗門后山的回靈子們就長那樣?。俊?/br>
    云玉茗下意識地看過去，似乎想要找找自家寶貝義女在不在。

    而秋忱被這么一說也似有所感，瞧著山腳下的山門驚訝道：“那里也和我們宗門一樣哩，”又細(xì)細(xì)打量，“哇，上面的字也一樣！這里也叫云清宗！”

    ……

    此話一出，眾人皆靜。

    還是冷玉緩緩開口：“我年少時曾到過這里，此處正是云清宗，或者說是云清宗千年前的模樣?！?/br>
    這下子，就連七川都瞪圓了眼睛，旁人更是難以置信。

    對他們來說，云清宗從來都是破敗模樣。

    人丁不旺，靈脈斷絕，哪怕占著數(shù)個山頭，卻完全沒有修仙宗門應(yīng)該有的體面。

    或許它曾經(jīng)輝煌過，可早已無人提及，就像是那些在大戰(zhàn)之后逐漸凋零的門派一樣，云清宗似乎也被掃入了歷史的垃圾堆，很難再有翻身的一天。

    即使因為風(fēng)鸞的出現(xiàn)，讓修真界重新正視此地，但任誰也沒想過曾經(jīng)的修真界鼎盛宗門會是個什么模樣。

    萬沒想到如今見到真容，竟是如此盛景！

    而這一切原本就是風(fēng)鸞看慣了的景色，她并不覺得有什么意外，只是眉宇間帶了些許懷念，語氣也變得輕緩：“天陰燈雖不是我宗所做，但在宗門內(nèi)年深日久，大抵也熟悉了宗門的一切，所造出的陣法會參照我宗并不奇怪?！?/br>
    隨后，風(fēng)鸞抬頭看向了云巔。

    與現(xiàn)如今單薄縹緲的云霧不同，那時候的云巔是由片片祥云組成，只用看的便知道其中定然靈力充足。

    這一刻，七川突然明白為什么自家?guī)熓遄鎴?zhí)著于讓弟子們?nèi)ピ茙p修煉。

    因為原本那里就是靈氣匯聚之地，自然是修煉的不二之選。

    但越這么想，七川就越難過。

    他無法想象當(dāng)自家?guī)熓遄骈]關(guān)而出后，看到云清宗從這般仙境落到了雜草叢生時該是的何等心境。

    許多時候，比起從零開始，要親手將從輝煌跌落的宗門重新復(fù)興要更加艱難。

    于是七川嘴唇動了動，有許多話想說，最終只擠出了三個字：“對不起?！?/br>
    風(fēng)鸞聞言，便把視線從云巔拉回，轉(zhuǎn)而看向他，第一句話便是：“為何道歉？難道你又看到了以前認(rèn)識的好朋友？”

    七川：……

    云玉茗：呵。

    感覺到自家云師妹重新變得冷厲的視線，七川急忙撇清自己：“沒有沒有，這次真沒有！”

    云玉茗眼睛微瞇，在盤算著，這次沒有，哪次有了？

    而風(fēng)鸞見他驚慌，便安撫道：“那你且說說所為何事？”

    七川被這么一打岔，剛剛悲傷復(fù)雜的情緒已經(jīng)消散不少，就是聲音還有些黯然：“我作為云清宗弟子，沒有守好宗門，著實是我的不是?！?/br>
    風(fēng)鸞卻道：“宗門會落到如此，一要怪魔修襲擾，二要怪歹人作惡，三要怪反叛者眾，如何怪得到你頭上？硬說起來，我還要多謝你?！?/br>
    七川微愣：“……?。俊?/br>
    風(fēng)鸞嘴角微翹，難得露出了個笑，輕撫他的發(fā)頂?shù)溃骸叭舨皇悄闶刂陂T，只怕我宗連起復(fù)的機會都沒有，我自然是要謝你的?！?/br>
    七川越聽臉越紅，到后面就差把臉埋進(jìn)自己的胸口了。

    風(fēng)鸞卻沒有絲毫夸張，句句發(fā)自本心。

    于她而言，云清宗過往如何終究是過往，哪怕如今眼前是舊日重現(xiàn)，她也沒有太多觸動。

    抱著必死之心閉關(guān)，能活著出來已經(jīng)是天道垂憐。

    比起這些明面上的美景，她更希望能早早喚醒閉關(guān)中的同門。

    那才是云清宗真正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