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風雨下西樓 第1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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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下頭時,鮮血從口中噴出,嚇壞了路邊的行人。 眾人驚聲叫著,一時亂成一片。 他的血濺在雪地上,心口一陣絞痛。 朝云,朝云。才十六歲的朝云。 終為暮雪。 從此后,世上再無李朝云。 作者有話要說: 為朝云寫的詩: 梧桐 這樣對嗎 違拗你的蔭蔽 做個奔襲塞外的野人 離開你,離開這條誤闖的牙道 梧桐,這樣對嗎 從這里走出去 看,天有多高 而地陷得卻太深 我伸出手,再也夠不到你的枝葉 梧桐,這樣對嗎 除了風以外 只有我觸碰過你 我也羨慕風 風卻羨慕你 梧桐,這樣對嗎 巋然不動抑或遠行 梧桐,請別說我錯了 梧桐,這樣對嗎 第124章 高臺 李朝煙在一場重病之中,度過了慶歷二年的冬。 先是日夜無眠,后又沉睡了半月之久,夜啼呢喃之時,喊得都是“云兒”的名字。 魏國夫人心疼朝煙,更痛心于朝云,華發(fā)徒生。 許衷為朝煙便請京畿名醫(yī),總算在慶歷三年開春之際有了好轉。 朝煙能夠下床走動,也抱得動易哥兒了。 只是,易哥兒趴在朝煙肩上時,偶爾也會問道:“姨姨呢?姨姨去了哪里?” 朝煙抹開眼淚,告訴他:“你姨姨,去了西北呢?!?/br> 開春,天氣回暖,日子總算恢復如常。 李紹先與李格非都養(yǎng)在州橋投西大街的李府之中,王娘子本不大樂意替人養(yǎng)孩子,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的??绅B(yǎng)上了這么幾個月,才發(fā)覺有了兩個孩兒之后,終日無趣的日子總算有了點牽掛、盼頭。 李莫惜來信,叫她善待兩個孩兒。等他這一任期滿了,就會請旨回京任官。 姜五娘也喜歡這兩個孩子,她最會逗孩子們高興。哥哥安分點,她便可以去逗哥哥笑。弟弟整日哭,她也能把弟弟給哄好了。 幾個月大的孩兒眉眼都長開了些,格非雖是哥哥,但身子更為瘦弱,眉眼承襲了鄭平,已可見日后清朗之姿。而塊頭更大些的弟弟紹先則不然,他的眼梢微微上翹,是一雙像極了楊氏的桃花眼。 因這對雙生子生得并不相像,恐怕將來有人議論,族譜之上,將兄弟二人的年歲寫得差了一歲。一個是慶歷二年生人,一個是慶歷三年生人。 王娘子心大,也不去過問為什么雙生子雙相,只一心撫養(yǎng)著孩兒。 三四月之中,與西夏戰(zhàn)事初平,朝堂有了大變動。 呂夷簡罷相,輔臣皆進官。 戶部侍郎、平章事、兼樞密使章得象,加工部尚書、樞密使。 刑部尚書、同平章事晏殊依前官平章事,兼樞密使。 宣徽南院使、忠武節(jié)度使、判蔡州夏竦為戶部尚書,充樞密使。 市井茶坊之中有人議論起,說,官家這是要為新政改制在選能人任官呢! 從去歲秋,尹洙上書聲呼改制開始,到今歲正月里孫沔上書,請官家下定決心改變政治,本朝冗官、冗員之弊愈來愈受朝中人重視。 官家這一春的提拔任用,像極了為實行新政而揀選能才。 國子監(jiān)直講石介,感念這幾月來賢官之得用,洋洋灑灑九百六十言,仿唐大儒韓愈為博士日作《元和圣德頌》千二百言,作下一篇《慶歷圣德頌》,盛贊當朝皇帝陛下富任人之才,仁政得行。 于維慶歷,三年三月?;实埤埮d,徐出闈闥。晨坐太極,晝開閶闔。 世人同慶自己生于龍興之朝,官家仁和賢明,文壇大才涌起。慶歷圣德,當為后世所銘記。 小兒們歌詠著此篇,一時,東京上下,無人不會誦讀。 秦桑隨口學了兩句,跑回家里,唱給李朝煙聽。 “皇帝一舉,群臣懾焉。諸侯畏焉,四夷服焉。” 李朝煙聽完,扯出一個笑,咳嗽了兩聲說道:“你這唱的,要是給石先生聽見了,恨不得自己沒寫過這首詩?!?/br> 秦桑吐吐舌頭:“姐兒,我也聽不懂意思,就聽了個大概。想著姐兒會不會沒聽過,才跑回來唱的?!?/br> 朝煙摸摸她的腦袋:“傻丫頭,這詩遍東京城都傳唱遍了,我又豈會不知道?!?/br> 她撐著榻子站起來,走到了書房里,拿住自己昨日寫得一副字。 寫的正是《慶歷圣德頌》。 工整端方,是上佳的真書。 朝煙的字向來都這么漂亮,當年在家塾之時,就常常被范教授夸贊。 逢年過節(jié),家里要發(fā)些帖子出去,但凡她有空的,都會自己上手cao勞??腿藗円豢匆娞由系淖?,便知道這時許大娘子親手所寫了。 秦桑能認得字,但字與字拼在一起,卻又不曉得其中的含義。 指著上面的一句,問道:“姐兒,這‘一夔一契’,是什么意思呢?” 朝煙道:“夔和契,都是古代舜帝時候的賢臣,寫在這里,就是說范仲淹和富弼這兩個人,就像夔和契一樣,是賢德的能臣?!?/br> “哦!范仲淹和富弼!”秦桑笑道,“我知道他們。我聽街上的人說,他們兩個近來都升了官呢!升了官,就能拿很多很多俸祿吧?!?/br> “傻秦桑,像他們這種人做官,就不是為了俸祿的?!?/br> “那是為什么?他們都要讀很多很多年的書,再去科考,也許考了很多次才能中進士。中了進士之后,又要像大郎君那樣熬很多很多年,才能當上這么大的官。不為了俸祿,他們這么辛苦做什么呢?又怎么吃飯呢?” “他們辛勤為官,是為讓天下百姓都吃得上飯。” 許衷的聲音在書房門口響起,朝煙與秦桑都抬頭看去。 “羨真,你回來了?” “嗯?!?/br> “聽平東說,你去武成王廟那邊了?” “嗯。” 許衷進了門,便站到了朝煙身邊,夫妻二人一同站著,秦桑便偷笑著出去了。 他又拉著朝煙到榻子上坐下。 “身子才好,快多坐坐?!?/br> 許衷低頭飲茶,告訴朝煙一件大事:“朝廷要興修武學,在武成王廟那里修建工事。初擬定的武學諭是我友人,今日請我過去看看。” 朝煙并不關心朝政大事,只是好奇:“你的友人?是哪個?” “阮逸?!?/br> “哦!”朝煙知道他。曾有段時間,這位阮郎常常到家中來與許衷交談。 許衷不由得感慨道:“與西夏一戰(zhàn),真是把朝廷打得怕了。官家和宰執(zhí)們這才知道國朝兵將之缺。作戰(zhàn)無良將,故戰(zhàn)事難得勝績。成立武學,當是利國大事。” 朝煙默默聽著。這些事她不大懂,也說不上話。 “我同阮逸說了,興辦武學,朝廷必然撥下銀子來。但若是教學之中所需的銀錢不夠的,盡可向我開口。家里的銀子堆得太多,也該花點出去?!?/br> 朝煙評他:“真把生意做成善堂了?!?/br> 天光正好,朝煙已經許久不曾出門。五月的天不冷不熱,坐在車上也不會悶著。許衷叫人準備了車馬,打算帶著朝煙出朱雀門看看。 朝煙本想帶著兒子,去兒子屋子里看了眼,發(fā)覺易哥兒正睡得香甜,便也不去擾了他的清夢。 許衷執(zhí)起朝煙的手,和他一同坐到了馬車里。 平西給兩人駕車,一路朝南而去。 朝煙說道:“哪一年的元夕來著,你背著我,也從咱們家一路到了朱雀門外。” 許衷點點頭:“那次看到的花燈游龍,至今還記得呢。” 在看街亭上,他們看見了東京城外不輸內城熱鬧的燈火,看見了尋常百姓人家過的元夕,也看見了醉酒高歌笑著走過的歐陽修。 街巷一切如故,只是當年拿著的那盞兔兒燈,如今已不知放到那處了。 東京街頭行人走馬,她挑開簾子,看見熟悉的一切都從自己眼前劃過。 從山子茶坊,到潘樓酒店,然后是景靈東宮。唐家金銀鋪,溫州漆器什物鋪,大相國寺,州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