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苑趕緊給外婆倒水。

    “外婆您歇一會。”

    “沒事，為了這件事，我咳這幾聲值得。”外婆調(diào)整自己的體態(tài)，似乎身體里陳年的病灶都消失，肩膀的負擔不再，渾身輕松。

    “我明天去c城，把戶口移到外婆這邊。”盧苑端著茶壺，繼續(xù)添水?！巴馄拍膽艨诒究梢越o我嗎？”

    “拿去吧?！蓖馄艛[擺手?！拔乙粫倌媒o你?！?/br>
    “現(xiàn)在，你去那邊柜子拿瓶酒出來。我今天開心，要喝酒！”外婆說著，竟起身去院子，朝隔壁一喊：“國榮媳婦！”

    “阿四嬸，什么事？”國榮嬸兩手擦擦圍裙，跑進來。

    “你收拾收拾，全家今晚來我這吃飯，我今天開心，請你們喝一杯！”

    第38章 喵喵

    “好，這樣好！”外婆手里拿著新的戶口本，半天笑得合不攏嘴?！皩砦易吆?，盧苑就一人當戶主。”

    “外婆你現(xiàn)在說這些干嘛，太早了?！?/br>
    盧苑和外婆現(xiàn)在正坐在國榮家，外婆手里拿著盧苑今天剛辦好的戶口本，而盧苑則摸著小云的頭。

    “國榮嬸，小蟲沒和小云一起進來嗎？”

    “小蟲不知道和它mama去哪里逛了，小云比較宅，不愛出門?！?/br>
    盧苑驚訝地抬頭，“原來一胎里面性格那么不一樣？”其實盧苑更想問的是：“原來狗狗里面還有宅的嗎？”但為了照顧小云的臉面，盧苑低頭看著小云清透純潔的小狗眼，還是沒忍心問。

    宅怎么了？又沒吃我家大米！盧苑不知道自己是在為小云辯護還是為自己辯護。

    “對了，小茜呢？”外婆終于舍得放下戶口本，看著忙前忙后打掃衛(wèi)生的國榮媳婦?！半x除夕也就五天，她還沒放假？”

    國榮嬸一愣，又繼續(xù)擦電視柜。“她找一個臨時工作先做著，等過年我們一起接兩個孩子一起回來?！?/br>
    “小剛一年沒回家了吧？也該回家看看，現(xiàn)在路修完進村容易了不少。”

    “有和他提過，他可開心了。他暈車，以前回家三四個小時，一到家就喊著要睡覺，睡醒又該回學校，半天都玩不成?！?/br>
    ……

    外婆和國榮嬸是忘年交，兩人一見面會有不同話題可以聊。以前舅舅沒在家時，都是國榮嬸照顧外婆，國榮家沒一個老人，外婆也經(jīng)常過來給他們支經(jīng)驗，出主意。

    把外婆和國榮嬸的聊天當成背景音。摸著小云，盧苑也想養(yǎng)一只小寵物，一只會跟在自己身后搖尾巴、蹭蹭她的腳，又會無條件聽她發(fā)牢sao的寵物。

    或者直接問問他們能不能把小云放在自己家里養(yǎng)？

    盧苑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小云有mama，待在mama身邊才是幸福的小狗狗。她勾著小云的下巴，有一搭沒一搭地蹭，小云不滿意盧苑的摸魚似敷衍，一口氣站起身，把兩只前腳搭在盧苑的膝蓋上，想把盧苑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哼哼！小狗狗，既然你要求，那我可就照做了！盧苑瘋狂地給小云順毛，小云的尾巴搖得像撥浪鼓。

    氣溫漸漸變冷。國榮嬸提醒祖孫兩人：“好像要下雨，早點回去吧?！?/br>
    “行，我剛回來還沒洗澡，一身都是汗。”

    “呀，外面已經(jīng)在下雨?！北R苑打開門，冷氣鋪面而來。

    雨點砸在院子的鐵盆上咣啷作響，隔著墻，盧苑似乎聽到幾聲微弱的叫聲。

    聽的不真切，她走出房間，到一樓。

    “外婆，你有沒有聽到叫聲？”

    “沒，你是不是聽錯了，這盆的聲音可響?！蓖馄诺穆犃σ讶徊蝗鐝那?。盧苑依舊相信自己的感覺，隨手拿起國榮家的傘，打著出了門。

    已經(jīng)沒有叫聲，盧苑心里急切，手機開手電筒的功能，在家門口的草叢里找。

    可能是聽見盧苑的腳步聲，尖銳的貓叫聲又一次響起，局促而不安。

    “miu，miu，miu！”順著小貓竭盡全力從喉嚨里喊出來的叫聲，盧苑在石頭縫后面找到小貓。

    好小一只。盧苑把手機放回口袋，收起雨傘。蹲下，兩只手把小貓捧起來。

    這也太小了，就像一只老鼠，毛色稀疏，渾身還是粉嫩的rou色。盧苑的手也不知該怎么擺弄，生怕一不留神就會傷害這脆弱的小生命。

    它全身被雨打濕，毛發(fā)貼著皮膚，顯現(xiàn)它孱弱的骨架。滴溜圓的大眼睛直勾勾看著她，藍色的眼睛清透，在微暗的燈光下閃爍，耳朵還沒立起來。

    “喵~喵~喵”小貓的身子受寒，一直出聲催促她。

    盧苑不顧大雨，抱著小貓往懷里揣，到門口溜一圈。找半天沒找到有一只大貓，盧苑只能作罷，把小貓帶進屋子。她知道小貓必須跟著貓mama，這小貓看起來不到一個月大，需要母乳和mama的教育。

    外婆已經(jīng)坐在客廳打瞌睡。盧苑進屋拿過未拆封的毛巾，先把小貓包的嚴嚴實實，又煩惱她不知該怎么喂養(yǎng)。

    外婆聽到小貓的叫聲，睜開眼睛。

    在溫暖的室內(nèi)，小貓的叫聲不再凄厲，只是象征性地叫幾聲。

    “找不到母貓？”外婆的話嚇盧苑一跳，她本還以為外婆在睡覺?！笆前?，我找一圈都沒看見。外面冷，先讓它進來?！?/br>
    外婆把小貓捧在手心，右手小心地戳戳它的肚皮。小貓便攤開身子，肆無忌憚地把隱私暴露出來。

    “喲，是一只小公貓?！蓖馄旁贁[弄幾下，瞇起眼睛研究它的花紋?！靶」霖??！?/br>
    “原來是中華田園貓啊?！北R苑在一旁緊張地看著，就像產(chǎn)房前邊的護士和孩子他爸，緊張地等待護士的對孩子的鑒定。

    “母子平安?！彼哪X海中突然出現(xiàn)這句話。

    “對了！外婆，您看看它有沒有傷口，要不然貓mama怎么把它落我們家門口?！?/br>
    外婆把小貓輕輕放回毛巾：“它沒事，可能母貓下雨臨時找地方躲起來，沒來得及找孩子?！?/br>
    盧苑歇口氣：“沒事就好，我們這還沒有寵物醫(yī)院。”

    “要啥寵物醫(yī)院，農(nóng)村養(yǎng)貓多呢，你隨便找一家問問就行?！?/br>
    好像很有道理……盧苑怪自己一時糊涂，這就是在城里生活太久的結(jié)果。

    “我去隔壁家借羊奶粉回來吧，小貓咪現(xiàn)在應該餓著，越叫越有氣無力?！?/br>
    拿著奶粉和針管回來，盧苑還有些納悶：“我是知道他們家有羊奶粉，怎么還會有針管？”

    外婆不以為意，她已經(jīng)準備好適溫的水?！熬貌〕闪坚t(yī)，他們家有什么我都不覺得稀奇。”

    “也是，小剛可能需要這些。”

    沖泡好奶粉，盧苑小心翼翼得把針管頭拆下來，推動活塞吸入羊奶。她一手握住小貓，虎口控制它的脖子，雙指把住它的嘴巴，針管慢慢遞過去。

    盧苑此時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蓋住小貓吧嗒吧嗒喝奶的聲音。這只小貓倒不用自己催，聞到奶香便主動湊近針管，兩只奶呼呼的前爪還想捧起針管。

    喝一會，盧苑便拿出針管觀察一會。等小貓不愿意再動嘴，盧苑便估計已經(jīng)把這小生命喂飽。

    吃飽喝足的小貓肚子圓滾滾的，開始用力亂動，盧苑感受到rou團子的蠕動，趕緊把它放在毛巾上。奶團子在毛巾上爬行，從三味書屋跑到百草園，不過幾步路，它的足跡里面就出現(xiàn)一些不可名狀的黃褐色液體。

    盧苑呆呆地看著莫名出現(xiàn)的shi尿混合物，腦子里一陣彈幕飛過：“這是什么？”“它沒事吧？”“要怎么辦？”“這毛巾還能用嗎？”

    外婆出聲說：“小貓都拉了，你還看著呢？”

    “哦！”靜止的盧苑被外婆點醒，盧苑手忙腳亂起來。外婆突然覺得她的血壓該升了：“你這樣還想收留小貓嗎？”

    收拾完小貓，它又變回香噴噴、人畜無害的奶團子，發(fā)出悅耳的小叫聲。盧苑用紙箱給小貓弄一個臨時住所，鋪上溫暖的毛衣和毛巾，再隔著毛巾放一張小電熱毯。

    屋里有另一個小生命，盧苑躺在床上，似乎聽到不遠處的小心臟在怦怦跳。

    mama說過，小盧苑剛出生時，小小一點看起來十分脆弱，一樣粉嫩的膚色、皺巴巴的皮膚，讓mama瞬間叫出聲：‘小老頭！’。晚上mama和剛出生的她睡在一起，聞到她身上的暖呼呼的奶香，小家伙還會在夢里砸吧嘴，“那時我的心化成一灘水”。

    原來就是這種感覺。盧苑心想，聽見心跳，這是一個心理溝通的瞬間。雖然小貓沒有什么情感表示，但她已經(jīng)在此刻準備好為這只小貓起夜、照顧它的吃喝拉撒，打算為它犧牲自己的睡眠。這似乎是深入基因里的母性，mama當時也是這樣想的嗎？所以一個人把她拉扯大。

    盧苑不一會就起身去看小貓。

    “咦，怎么又拉了？”看著小貓把自己的床糟蹋掉，她已經(jīng)開始后悔剛才的決定。

    還是明天帶小貓去找mama吧。

    第39章 相冊

    盧苑坐在窗前，聽雨聲滴在窗框，風中飄斜雨滴，落到桌子上。e城位于南方，冬天不會下雪，只會下雨。在e城長大的mama初到c城時，看到下雪非常激動，讓盧清泉幫她拍照。照片中的mama年輕肆意，亮白的膚色比雪還吸引人，張開雙臂迎接從天而降的雪。

    不知為何想起這件事，盧苑才想著家里的老照片。小時候翻看照片已成習慣，現(xiàn)在倒是沒有這種記錄的閑情逸致。

    盧苑頂著剛錄視頻扎的過年喜慶雙馬尾，帶著紅色的眼影與耳環(huán)，穿紅色大襖下樓找照片。

    “外婆，我們的老照片在哪里？”盧苑在客廳翻箱倒柜，竟然沒有找到。

    按照日升村的習俗，過年要祭祀。外婆正在折疊過年的紙錢之類，正眼都不看一下盧苑：“在你mama的箱子里?！北R苑的手停住。

    那外婆也有幾年沒翻過老照片。搬回外婆家后，盧苑發(fā)現(xiàn)mama的箱子上布滿灰塵，看樣子是有好幾年沒清理。可外婆日日打掃mama的房間，卻不敢多看幾眼箱子里mama的物件。

    外婆遲遲沒能走出mama離開的陰影。

    盧苑重新回到房間，在mama的箱子里一頓找，翻出數(shù)十本相冊。mama是喜歡拍照的，大學時她便是攝影社成員，在那個相機稀缺的時代，mama用獎學金買了她的相機，并珍惜著用到盧苑長大。后來那相機去哪了？似乎被盧清泉摔碎，盧苑也沒有很多印象。

    帶著自己的相機，盧苑小心翼翼地把成冊的相片和睡夢中的小貓搬到一樓。

    “外婆~我要錄一個vlog，您一起吧？”這幾天發(fā)現(xiàn)，讓外婆知道要拍視頻時，她會很配合，而且不會看一半就想離開做其他事情。

    “怎么又要拍那什么‘布洛個’?！蓖馄乓贿呄訔墸贿呥€是做到盧苑身邊。她看到茶幾上堆成小山的相冊，眼神中劃過一顆流星似的閃光。

    盧苑一邊觀察外婆的神色，一邊架設(shè)好相機。

    “準備好了嗎？開始拍啦！”

    外婆對每張照片都有印象，那是屬于mama和外婆的共同回憶，外婆如數(shù)家珍，順著盧苑的翻動解釋每一張照片背后的故事。

    “這就是你mama拍的第一張照片。她放假回家時，把照片都帶回來，過年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

    “mama買相機后，第一張照片就是自拍啊?！睕]想到mama也那么愛美。

    “那可不，女孩子都愛漂亮?！?/br>
    盧苑翻開下一頁.“這張是你出生時的照片。見到你抱進病房，她趕緊從床上爬起來給你拍照?！?/br>
    “我那時好皺啊?！蓖蝗荒芾斫鈓ama為什么叫自己‘小老頭’，要是她看到這樣的小孩，也會這樣想。盧苑摩挲照片，沒想到小小一點的自己經(jīng)歷二十幾年，長成那么大一個人。時間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

    “這張什么時候拍的？”

    “你mama結(jié)婚前，拉著家里幾個人拍的?！闭掌铮馄?、mama、小姨和舅舅都是年輕的模樣，mama扎偏分發(fā)，扯著笑，露出幾顆大白牙。

    那時的她，一定對未來的日子充滿希望，沒想過未來會遭到感情背叛，也沒有想過未來會有盧苑這樣的女兒。盧苑突然感受到時間長河的寬廣，mama的時間在里面只有一瞬，結(jié)束后，時間依舊繼續(xù)往下走。每個人都是時間里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