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添香|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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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日,辛驚雨在房里百無聊賴,胳膊拄在花梨大案上看侍從磨墨。 自那日乳爹被趕走后距今已過月余,柳夫人愈發(fā)對她管教嚴苛。在學堂里派人在外面盯著,放學便寸步不離地接回府,回府后就把她關在房里,還專程從外邊領了個能識文斷字、略通書墨的少年,美其名曰“侍書”,實則派來監(jiān)視自己讀書練字。 此時此刻這位侍書姿勢端正,不急不緩,沉靜默然,視她如無物,任憑她威逼利誘、撒嬌佯怒,除了學業(yè)相關的要求或疑問,侍書是一字不發(fā)、閉口不言。這種對峙已經持續(xù)多日。 侍書名“阿悸”,彼時辛驚雨剛實行柳夫人的“新政”不久,正浮躁難平,沉星領著少年進來通報,少年說他叫阿“悸”。他獨立如孤松之身姿、玲玲如振玉之嗓音并未給“禁足”中的驚雨帶來多少撫慰。她也懶得過問究竟是哪個“悸”字,就手邊剛念過的《楚辭》中一句“惶悸兮失氣”「1」喊他阿悸,少年平靜地接受了他的新名字。 說回現(xiàn)在,外面風雨瀟瀟,洗得支摘窗外綠芭蕉愈發(fā)蔥蘢鮮艷。真可謂蕉影當窗,紅袖添香,多少文人清客艷羨的美事在滿腹牢sao的辛家娘子眼里都不如能放她出門喘口氣實惠。別人是“滿院芭蕉聽雨眠”「2」,她是“滿屋詩書看不完”! 她整個身子癱進仿藤圈椅里,雙眼放空望著天花板?!爸ㄑ健备羯乳T被人打開,來人讓辛驚雨一懵。 “娘,你回來啦。” 辛檀穿一沉香色水緯羅對襟衫,提溜把灑金川扇兒,曳著步子走近案前。驚雨連忙上前把辛檀攙到自己的椅子前坐下,邊忖度著母親的神色邊問道:“娘可是從爹那里過來的?” 她娘十幾日未歸家,不知哪來的傳言說娘要再抬一房侍子回來,急得柳夫人和元主夫幾次差府里的長隨去打探辛檀的行蹤。柳夫人心情煩憂,也不守在她案前盯她念書了。真可謂禍福相依啊。 “他們不急,先過來看看你?!卑⒓露肆吮柽f向辛檀,辛檀垂眸接過,手指捏起杯蓋,沿杯口邊緣輕輕劃動,蕩出六安雀舌芽茶獨特的芬芳。 “娘這些日子不歸家,我可想娘了!”辛驚雨聲音歡喜,湊到辛檀背后為她捶起肩膀。 辛檀每歸家就換身衣服,可從她溫熱的后頸肌膚和頭發(fā)上還是散發(fā)出淡淡酒氣。不知又是和哪個樓坊的郎君喝的花酒。 “我還不知道你,我不在你更好撒歡兒了?!毙撂撮]眼受著她的殷勤,舒展起這視察cao勞、宴飲yin樂多日的筋骨。 “娘~”辛驚雨拉起長腔道:“娘可冤死孩兒了,孩兒這些天恨不得連門都不出,日日讀經學書,娘看看,頭發(fā)都變稀了?!?/br> 辛檀不搭理她,啜飲一口茶,茶溫控制得剛好,茶香醇厚綿長,茶湯色如翠霞,茶水甘爽濃郁,不枉費這茶芽之上品。她的閨女她最清楚,斷不是品茶之人,有這個見識和手藝的,除了跟前眼生的侍從,整個西院也再找不出第二個。 “光讀書沒用,娘考你一件事。你娘經商多年,有一次載著一船絲綢錦緞到一個地方去賣,結果一月過去那船貨物竟無人問津,你猜猜是為什么?” 辛驚雨放慢了捶肩的頻率,思考著說:“我辛家的貨物不可能不好,那就是當地的百姓不肯穿或者穿不起這樣的絲綢衣服咯?” 辛檀哼一聲:“油嘴滑舌。猜的不對。人心皆想上層樓再上層樓,也沒有一個地方人人均貧的道理。運河一線臨近幾縣皆訂購了布匹,獨此縣特殊。那里無災無亂,人家殷實,普通百姓過年幾匹棉布綢緞還是扯得起的。” 辛驚雨歪頭,答道:“那就是官府不讓買賣,敢違令者立馬拿下!” 辛檀悠悠道:“這還有點兒譜。當時很多百姓遠遠地圍在碼頭邊上,只觀望著卻不敢靠近,我派人打聽,原是當地縣令嫌怨民風奢侈,要'正本清源',叁個月前下令全縣范圍禁止此類高檔品交易,以正浮風?!?/br> “好一個'正本清源'!”辛驚雨脫口而出,緊接著又問:“那娘的貨最后賣沒賣?” 辛檀詭秘一笑,眨眼道:“這就是我考你的東西,說說娘最后是怎么把一船子貨賣給這個縣的?” “娘偷偷賣給那些大戶,只要找到幾家就能整船貨物全收走了?!?/br> “你娘不做那樣的傻事,明令禁止的事娘不干。” “唔,那就是賣給這個縣的其他經銷商,在船上交易,讓他們到別處再販賣,縣里的商人也算這個縣嘛!” “就你會?;^,娘把那些布匹錦緞全賣給了縣里的百姓?!?/br> “那就得讓官府取消禁令了。娘啊,你不會是……行賄了吧?” 辛檀照辛驚雨的腦袋抬手敲一扇子:“用你學過的正論,哪本經書教你受賄行賄了?” 辛驚雨揉著額頭,心說哼,還以為我不知道呢,府里每天銀子進進出出,哪里就都是純買賣用的?!不過這話她也就敢在腦子里想想,絕不敢說出來。那應該怎么辦呢?辛驚雨倒不問一答一了,認認真真地分析思考起來。 錦緞船通行無阻,獨獨此縣吃了閉門羹,問題出在縣令上。如果能讓縣令把禁令解了,那不就自由買賣了?可是,縣令為什么嫌棄民風奢侈?又為什么一道既毀了商人的生意又影響百姓穿衣吃飯生計的禁令還能堅持呢?此題該如何解呢? 辛驚雨頭疼起來,可又不想讓母親看輕自己,只得冥思苦想。她無意中瞥見默立一旁的阿悸,突然一道靈光閃過,一句話從她紛亂的思線里脫穎而出。 那是昨日阿悸念給她聽的《史記》里的一句話: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3」意思就是最好的辦法是順其自然,其次是因勢利導。順其自然是不適用了,那就要想怎么去引導縣令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了。 辛驚雨抬頭發(fā)現(xiàn)辛檀和阿悸都盯著自己,方覺把自己腦里想的自言自語說出聲來了。 “你這一大段啰哩啰嗦,娘告訴你只有一個字,等?!?/br> “等?” “娘再教你一句話,看人先看'價'。每人心里都有她的要價,各人所求又不同:有人求名,有人求財,有人求權,你不知道對方想得到什么利益隨意行動,無異于買瓜獻虎。娘去城里逛聽民聲,物議沸騰,人怨四起,最初的禁令是禁高端品,可是高端品和日常用品界限曖昧;胥吏懶惰,往往盡收盡查,苛行節(jié)儉,禁令的執(zhí)行嚴重影響到了百姓正常生活;有些商家為了自保,像你剛才所說輸送賄賂,縣衙的人趁機斂財,腐敗成風,百姓們私織私販,有的為了爭一匹新織好的布大打出手,報到衙門里的民事糾紛迅速上漲。那年是大計之年,聽說不久后巡撫就要巡察到此縣了。娘就知道再過不久這船貨就能賣出去。” “這是為何?” “巡撫巡察任地府縣,糾察風紀,安撫軍民,防止民變,又兼考核低級官員吏治,討好這些巡撫知縣們升遷就有望了。這位巡撫大人是獨一份的清樸剛廉,素來推崇我朝初期安定樸實的社會秩序,這位知縣恐市井奢靡、人心浮浪被怪罪為自己治理不利,于是便投其所好,肅風整紀,可惜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這位大人自己行事再怎么清苦都是她自己的事,強壓給百姓,壓得越狠反彈得越厲害。果不其然,巡撫還在上一個縣呢,便得知了消息,擔心激起民變,那個知縣不久后就被革職了,禁令自然解除。這就是民心可順而不可逆的道理?!?/br> 辛檀看著女兒若有所思但仍懵懵懂懂的臉,暗覺自己說深了,便張口道:“你這娃說多也不懂,罷,罷,你啊,就記住你引用的那篇里最后幾句吧!” 臨走前,辛檀捏了捏女兒的手,道:“手勁兒這么小,趕明兒給你找個武娘子練練?!?/br> 辛驚雨恨不得立時擠掉兩滴淚,可憐巴巴地說:“娘取笑我,再說就算把武師姆請到府里來,冬寒暑熱的,娘忍心看我受其磋磨嗎?” 辛檀轉過臉來看著女兒,忽勾唇一笑,道:“過段時間你就會巴巴兒地求人家教你了?!闭f完揚長而去。 辛驚雨送走母親,長呼了一口氣,復倒在圈椅上,忽然猛地直起背來,沖阿悸笑道:“娘嘴上沒夸獎,可瞞不過我,她心里滿意著呢!多虧你昨天給我講書,不過你得再幫我回憶回憶娘說的'最后幾句'是什么?” 阿悸淡淡一笑,道:“仆猜想主子要告訴娘子的乃是這句話'富無經業(yè),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4」勸主子努力向學,日后好幫助主子打理辛家生意?!?/br> 辛驚雨趴在畫桌上歪頭看著阿悸,笑道:“從你進府我就沒見你笑過,這是第一次。不為我娘高興,就為你這笑我也得賞你點什么?!?/br> 阿悸一愣,又是淡淡一笑,端莊地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1」語出西漢劉向編纂《楚辭·九思·悼亂》:“惶悸兮失氣,踴躍兮距跳。” 「2」語出宋代李洪的《偶書》:“階前落葉無人掃,滿院芭蕉聽雨眠?!?/br> 「3」語出漢代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耳目欲極聲色之好,口欲窮芻豢之味,身安逸樂,而心夸矜埶能之榮。使俗之漸民久矣,雖戶說以眇論,終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br> 「4」語出漢代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由是觀之,富無經業(yè),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萬者乃與王者同樂。豈所謂“素封”者邪?非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