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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于是,他派人將趙不喜抱去議政殿。

    當看到宮人懷中抱著的嬰孩時,他有點恍惚。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孽障才出生一日?而且滴米未進?

    為什么他不但沒餓哭,甚至還胖了一小圈?趙王突然感到頭皮發(fā)麻,忙命宮人立刻抱著嬰孩后退三里。

    他遙遙指著被抱到殿外石階下的趙不喜,心有余悸道,“諸卿請看,這孽障自生下后,未喝過一滴ru,未飲過一口水,不過短短一日功夫,他竟變得如尋常半個月的嬰孩大小,何其可怖!大巫師所言分毫不差,此災星果然以氣運為食!”

    趙國朝堂之上頓時人心惶惶,眾臣紛紛垂首,連抬眼再看一眼趙不喜的勇氣都喪失殆盡,生怕讓災星逮著機會把他們的好運吸走。

    半晌后,有位老大臣顫巍巍站出來,質(zhì)疑道,“王上,老臣今年八十八,一生遇事閱人無數(shù),從未聽過如此離經(jīng)叛道之事,骨rou親情,絕非一時能了斷,若是那姜姬在悄悄喂食災星...”

    趙王立刻否決,“絕非如此!寡人命人一直在暗中監(jiān)視,姜姬深明大義,并未再派人靠近過那孽障?!?/br>
    他頓了頓,伸手捂住胸膛迅速回想一番,確定自己從未抱過趙不喜,這才松了一口氣,“想必,那孽障定是吸食了周邊掃灑奴仆氣運?!?/br>
    老大臣后背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可他轉(zhuǎn)念一想,大喜過望,又仰首哈哈大笑起來。

    眾臣見此場景,不免猜測他是不是也被災星吃了氣運,瘋了?于是紛紛不動聲色地挪動腳步,離他遠了些...

    趙王見他這般,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大怒道,“朝堂之上,卿因何無狀大笑?”

    老大臣樂滋滋拜道,“王上啊,老臣在笑,笑那秦國快亡了!殘暴貪婪的秦快亡了!”

    趙王立刻一喜,“哦?愛卿此話怎講?!?/br>
    老大臣回道,“老臣認為,王上今日之計策,實乃上上之謀!這災星降世不過一日,便有這般如颶風過境之威力,若將他送去咸陽宮中...”

    他慢慢撫著白須,“假以時日,秦之國運必將一瀉千里,大廈立時傾塌于轉(zhuǎn)瞬之間!”

    趙王亦撫須而笑,“正是如此?!?/br>
    老臣一時悲喜交加,緩緩流下淚來,“自長平一戰(zhàn)后,老臣日夜憂愁,唯恐趙國大仇不能報,沒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目睹秦亡于趙之手,實乃天佑我趙國啊!王上英明,姜姬仁義??!”

    郭開瞥了一眼趙王喜滋滋的面色,忙噗通跪下,“王上,待您滅了暴秦,再一統(tǒng)中原,從此天下歸一,普天之下皆是王上的臣民,率土之濱皆是王上的疆土,您即將開創(chuàng)比武靈王更雄偉的赫赫功績,定能威震四海!”

    群臣越想越有道理,若把這等災星移花接木,強秦焉能不滅國?

    眾人紛紛跪下恭賀,趙王被這通天馬屁拍得樂不可支,連聲命人賞賜群臣,一時殿內(nèi)歡聲笑語不斷。

    趙王名叫趙遷,其實他非嫡非長,又不學無術(shù)沉迷聲色,按理是無緣繼承王位的。

    但他是先王趙偃最寵愛的妃子所生,在其母和郭開的多番運作下,趙偃廢黜了王后所生的嫡長子趙嘉,執(zhí)意扶持趙遷繼了位。

    今日,那些往日暗嘲他是倡人之子、得位不正的大臣們,都在真心實意夸贊他,怎能不讓他飄飄然?

    這一刻,趙遷只覺得胸中壯懷激烈,蕩漾著萬丈豪情,他豪邁張開雙臂,擲地有聲的聲音回蕩在龍臺宮,

    “諸卿且看,來日,我趙國鐵蹄必將踏破咸陽宮!”

    ...

    九月二十三,咸陽郊外。

    隨著被腳步踏起的黃土滾滾飛揚,一隊披甲玄衣侍衛(wèi)正執(zhí)戟走來。

    若有精通兵法之人在此,便能看出其中的玄妙——他們狀似隨意的站位,實際經(jīng)過巧妙的列陣排序,以保證在行走過程中,可以最大限度護住中間那輛馬車。

    這是秦王政專屬的王宮衛(wèi)尉軍,當今之世能讓這支衛(wèi)隊隨行保駕的,除了秦王本人,恐怕只有馬車上的秦國長公子了。

    這是一輛并不奢華的單轅軺車,車身以黑紅二色彩漆裝飾,頂部插著16根彎曲成半圓形的竹竿,套上細密的綢布制成了傘蓋,其余并無未金銀珠器等裝飾。

    此車四面通透,視野一覽無余,很適合扶蘇這樣出門散心的人使用。

    兩月前,一場帶著寒氣的秋雨過后,扶蘇的生母楚夫人突如其來病逝,扶蘇自生下來從未離開過母親,難免沉湎悲傷。

    秦王政仍如往日一般宵衣旰食,cao心于國事,無暇寬慰長子,但看著往日活潑的長子日漸消瘦,終是心中不忍。

    前幾日扶蘇苦苦哀求,想去王陵祭奠母親,因著漸漸入了冬,郊外更是林深風寒,秦王政便未同意,哪知今日出了太陽,是難得的好天氣,他便下令讓昌平君陪著扶蘇出門。

    自商君變法后,在嚴刑峻法和連坐制的雙重威勢之下,秦國境內(nèi)治安堪稱良好,但秦王政仍放心不下,派了一組衛(wèi)尉軍隨行。

    畢竟,扶蘇只是個九歲的孩子。

    車內(nèi),年過四旬仍溫文儒雅的昌平君,輕輕揉了揉少年的腦袋,溫聲道,“扶蘇,你阿母今日吃到你親手摘的酸棗,定會十分高興。稍后回到宮中記得要笑一笑,大王不喜你過于沉溺悲傷?!?/br>
    扶蘇抬頭看向這位母親故國的親人,眼睛又開始有點酸澀了,他急忙移開視線,看向車外道旁有些還沒收割的金色農(nóng)田,勉強笑了笑,“我曉得的,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