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輕嘆道，“若此計不成，子房又待如何？”

    張良拱手道，“臣定當殫精竭慮，為大秦想出不水攻而滅魏之策，以保全王上仁君之名！”

    這時，豎起小耳朵在一旁偷聽的明赫，卻根據(jù)“天師、陣法、守城”幾個字眼，飛快想起——他在史書上，看過一個與之相關(guān)的故事！

    北宋第二次開封保衛(wèi)戰(zhàn)之時，一個叫郭京的道士跑來聲稱有神術(shù)，可施法點豆成兵，以刀槍不入的神兵守城抗敵，宋欽宗大喜，立刻賜之以金帛銀錢過萬。

    待敵軍來襲，此人命人大開城門做法，驅(qū)“神兵”迎敵，金兵如入無人之境...（2）

    張良告辭正欲轉(zhuǎn)身，卻見明赫抓起菽豆往殿中一扔，奶聲奶氣道，“天師有神術(shù)，可撒豆成兵！”

    張良猛地震驚看向這突然會說囫圇話的小團子，心中卻漸漸浮起一計...

    ...

    豐邑本是宋國故地，當年齊楚魏攻滅宋國瓜分一空，眼下便成了魏國之地。（3）

    中陽里王媼的草頂小酒館，已接連三日人頭攢動了，酒在秦國，因禁酒令而售十倍之高價，但在不禁酒的楚國也算不上十分便宜，畢竟，它是以珍貴的糧食釀成的。

    故而，這些人大多不是前來喝酒的，而是來聽人讀鄉(xiāng)鄰之家書。

    這鄉(xiāng)鄰的長姊遠嫁陽武邑，去歲又因魏王獻城一事，陽武便成了秦國之地，鄉(xiāng)鄰擔憂秦國暴政之下長姊一家活不下去，多番托人送信問平安，皆如石沉大海，直到前幾日，才突然收到長姊回信，便來酒館尋人讀信。

    時下，市井小民并無隱私可言，列國不識字之人甚多，寫信讀信，皆要交錢假人之手口。

    只聽念信先生繼續(xù)持著木牘興奮道，“...除卻火炕，鄉(xiāng)間亦有免費石磨可磨麥為粉，我王還賞下食譜以供庶民選用，吾家近日時常吃面條與饅頭，味美...今歲吾等稅賦為五成，家中所留菽麥頗豐...吾鄉(xiāng)傅籍可按人頭分得田地百畝、草屋一間...若昆弟生計艱難，請直奔陽武戶牖鄉(xiāng)...”

    這信牘眾人雖已連聽數(shù)趟，此刻仍是一臉神往之色。

    有人忙問道，“先生，敢問火炕究竟是何等暖和？還有，小麥可真能磨成粉么？面條與包子又是何樣的好食？”

    這時代能念書識字的，見識總要比尋常百姓多上幾分，念信先生努力回想道，

    “我二十年前在縣中李老爺家教書時，曾見過他家中有一人推拉之小磨，據(jù)說十分精貴，專用來磨些藥粉給老太爺治病的...但耗磨為人磨麥食一事，老夫?qū)嵲谄缴匆姡劣诨鹂皇呛挝?，老夫著實從未聽?..”

    又有人再次激動問道，“陽武只收五成稅賦，少說也能多留個六七石菽麥吧？先生何不前往大梁尋找我王，讓他也只收五成稅賦...”

    念信先生苦笑不已，“老夫與爾等同為鄉(xiāng)野小民，如何見得到我王...”

    但鄉(xiāng)里百姓哪管這些，在他們平庸而乏味的一生中，能聽著鄉(xiāng)鄰長姊信中之言，憑空添上幾分美好生活的想象，便足以讓他們歡喜好幾日。

    一時，又有人追問那老實的鄉(xiāng)鄰，要不要前往陽武投奔長姊，對方目光閃爍著連連擺手，囁嚅道，“不敢，不敢，我等身為魏人，豈敢私逃秦國？”

    亦有人壓根不信那位長姊所言，連日蹲守此處提醒鄉(xiāng)鄰莫上當，正在苦心婆心大喊道，“二三子也不出去打聽打聽，秦國是個什么讓民為牛做馬的名聲！火炕，石磨，收獲頗豐？騙他的刺頭鬼去吧！想來啊，秦國定已將陽武的魏人累死大半，眼下正缺人手想找冤大頭頂上，這是他們的jian計，此女胡編亂縐想騙爾等過去，休要中了圈套...”

    在這熙熙攘攘的熱鬧小酒館里，倒真有幾桌跪坐于里側(cè)喝酒的客人，其中一桌兩名男子正在舉著陶杯竊竊低語。

    只見那一身短打褐衣、膀大腰圓的男子催促道，“劉季，你來聽了三日，究竟聽出個甚名堂來？快快與我說來！”

    對面身量頗高的年輕蓄髯男子，懶洋洋地敲了敲陶杯，笑嘻嘻湊上前低聲道，“樊噲，老規(guī)矩哈，先幫我將往日酒錢付了，再打上二斛好酒來，加一碗炒菽豆，我便拉你一道去掙上幾分富貴?！?/br>
    樊噲眼睛一亮，張嘴就要一嗓子嚎出來，被劉季飛快傾身捂住他的嘴，提醒道，“快去，我一來酒館生意便會好上幾分，讓她給你便宜幾個錢！”

    樊噲這才驚覺險些失言，急忙起身掏出染著狗血的粗布錢袋，邊粗聲嚷著“讓開讓開”，邊擠到門口王媼處結(jié)了劉季的酒錢，又依言買了酒與豆端回桌上，如此一來，袋中銅錢已去大半。

    劉季喜滋滋取筷夾起炒豆入口，又美美喝了一大口酒，這才在樊噲期待的目光中，示意他附耳過來，壓低聲音道，“據(jù)我推測，待此風頭過去，不出十日，此人必會攜家小逃往陽武?！?/br>
    樊噲驚道，“你是說...信中之事是真的？”

    劉季又抿了一口酒，“我前些日子去沛縣走了一趟，打聽到些有用的消息，先前春耕，趙王與魏王因秦王之邀，派出共計三萬人手前往秦國開荒，嘿，你猜怎么著？秋收后，這些人竟半個也沒歸國！”

    樊噲撇了撇嘴，飛快取筷與他搶起炒豆來，“莫不是，全在秦國累死啦？”

    劉季抬眼瞟他，聲音更低了幾分，“你倒真猜對了，是全報死訊了，但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