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他父親沒有用上的漂亮黑金馬車，直升機，一整個城市的花瓣雨。

    她撐著墻，站在圣堂恢弘的大門前，看著漫天飛舞的玫瑰花瓣，看著浪漫的、滿目的嫣紅，心里清楚地知道，盧西安諾家族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這個葬禮，告別大哥，也告別那一面家旗。

    巨獸的崩潰或許就在下一剎那，她無意將其再次拼湊起來，也知曉自己沒有能力做到那樣的事，她有自知之明，也絕不愿意和那些下賤的人為伍。

    她摘掉被親吻過很多次的手套，將其丟進垃圾桶，然后抬眸看向夜晚之前，將要落下的太陽。

    風將花瓣帶進小花園里，少年為她披上外套，她回頭看了看他，然后把腦袋埋進他的肩膀。

    “阿陣?！?/br>
    她問：“你會永遠陪著我嗎？不管以后去哪里，我們會一起流浪嗎？”

    “不會讓您流浪。”

    他幫她把風衣攏緊，說：“我會在您身邊，小姐，無論明天的太陽是否升起。”

    她感到安心了許多，父親的眼光很好，阿陣或許比她的哥哥們還要出色，因為他現在才16歲，就擁有了讓人驚訝的沉穩(wěn)。

    在離開之前，她想盡最大的努力，讓父親忠心的騎士們安然退場。

    但他們好像并不愿意這么做。

    就像大嫂那晚執(zhí)意不肯離開一樣，誰都知道，家里需要一個守門人。

    他們想留下來，留在這里，為他們效忠的家族做最后一件事。

    “我們已經回不去西西里了，小姐?！?/br>
    拉里叔叔摘下帽子，掛上風衣，坐在書房的單人椅上，神色懷念：“當年我13歲，就和您差不多大。在巴勒莫最西邊的酒館門口踢球，看不慣教父那副小少爺的模樣，于是把球踢到了他的身上?！?/br>
    “教父看過來，笑著說我的球技很好，那是我們說的第一句話。后來他請我喝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杯酒，白蘭地，4歐元?！?/br>
    他因此將友誼和性命獻給他。

    繪梨捂住臉，她一整天都沒有哭，但是現在，聽著拉里叔叔懷念的話，又想到了不論什么時候，當她走進來，總是會第一時間把百葉窗拉開，不讓她瞧見一絲黑暗的父親，眼淚就不斷從指縫中墜落出來。

    她彎著腰，感覺蒼白而又無力，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可以做什么。

    “除了送您安全地離開，小姐。除了這個，我們還想留下來清理叛徒?！?/br>
    拉里站起來，冷冷地說道：“里卡多，那個畜生。我可憐的兩個小少爺，躲在后備箱里，女仆到處找他們，遠遠看見他從車庫里走出來，問他有沒有見過孩子們，他說沒有！我親愛的小姐，他已經被魔鬼奪走了軀殼?！?/br>
    里卡多……

    即使早有猜測，但真正聽見的那一刻，繪梨還是感到無法接受。

    為什么？

    家族的顧問，父親的養(yǎng)子，她的家人，他為什么要背叛父親？難道就因為大哥的那些話嗎？

    她腦袋眩暈，感到快要不能呼吸，滔天的恨意幾乎將她小小的身體徹底掩埋。銀發(fā)少年在這時候握緊她的手，和她十指緊扣，給她人類的溫度。

    “我會殺了他。”他說。

    “那是只足夠狡猾的泥鰍?！?/br>
    拉里看了他一眼：“這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事情，走吧，小姐，離開這里，別在意我們這群看門狗?！?/br>
    接著，他重新戴上帽子，握緊手里的槍，露出一種興奮，叫人悲哀的興奮，像是一只準備咬人的老瘋狗。

    “小姐不在這里，我們就不必畏手畏腳了，來吧，來吧！該死的美國雜碎，我已經忍他們夠久了！”

    繪梨被塞進了車里。

    隔著車窗，她哭著拼命伸手去捉拉里叔叔的衣角，被阿陣抱了回去。

    車子啟動了，她哭著回頭看，車輪帶起塵土，叔叔摘下帽子，給她行了最后一個告別禮。

    家養(yǎng)的狗狗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汪汪叫著來追趕車輛，不肯放棄，卻離后視鏡越來越遠。

    少女捂住臉，崩潰地，像是孩子那樣大聲哭出來。

    **

    坐了很久的車，坐了很久的飛機，后來又上了船，三個月之后，他們來到了橫濱港。

    這里是一座漂亮的城市，有著叫人眼花繚亂的炫目燈光，租界里的房子很有歐洲風格，文化交匯且包容，她穿著小洋裙走在街道上，并不顯得突兀。

    少年帶她去吃了正宗的意大利菜，據說店主來自西西里。

    她興致不太高，在她心里，家里的西西里口味才是最正宗的。

    “抱歉，小姐?！?/br>
    少年點了很多甜品，一道道推到她面前：“我只是覺得這些小點心或許在思念您?！?/br>
    “……”

    她看了看面前的點心，又看看他，低下頭：“好吧，我想你說的對?！?/br>
    坐了好久好久的船，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吃橘子和海魚了。

    吃過飯，在附近隨便逛了一會，購買了一些必需品，他們就來到了酒店。

    新格蘭德，很多日式西餐的發(fā)源地，是奢華的西洋風格，又巧妙地融合了許多東方元素，但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思看漂亮的壁畫，低著頭，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只是緊緊牽著他的手。

    阿陣在船上學了一點日語，但也許聽起來很別扭，服務員直接換了英文和他們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