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誰的肩膀先顫抖起來，不知道是誰的睫毛先眨落淚水，兩個人的額頭緊緊貼在一起，緊緊握著彼此的手，感覺到這個世界，殘忍到叫人無法呼吸。

    “阿陣阿陣，我們說一點開心的事情好不好？”

    “好?！?/br>
    “其實我會讓女仆jiejie幫我偷偷帶零食進來，那種垃圾食品，上面裹滿了廉價辣椒油的那種，背著阿陣偷偷吃了好多次。”

    “我知道?！?/br>
    “我還會讓女仆jiejie幫我吃蔬菜，還有不甜的甜瓜、老師罰的抄書作業(yè)、早上的牛奶……反正阿陣不在家的時候，這些事情都是女仆jiejie幫我解決的。”

    “我知道。”

    “……你怎么什么也知道呀。”

    她把腦袋埋進他的胸口，小聲說：“那爸爸去世之前，我跟他說，我以后不會有丈夫，如果要嫁人，我就要嫁給阿陣，阿陣也知道嗎？”

    他沉默了好一會。

    “我不知道?！?/br>
    “誰讓阿陣這么酷，和周圍的小傻蛋都不一樣?！?/br>
    她扯開他的衣服，往里面鉆：“嚇壞了吧……但是拒絕也沒有用，因為阿陣從七歲開始就是我的東西了?！?/br>
    他低頭看了她一會，任由她在自己懷里蹭來蹭去，直到她抬起頭偷看他的反應(yīng)，才輕輕捉住她的下巴，用一種她只需要輕輕扭頭就能掙脫的力道。

    “沒有嚇壞?！?/br>
    他看著她的眼睛，說：“也不想拒絕。”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又把臉往他的懷里藏，過了好半天，才小聲抱怨：“這個時候是不是應(yīng)該親親我呀……阿陣是個笨蛋?！?/br>
    他一頓，握住她的手，低頭在她指尖吻了兩下，克制而又珍重。

    眼眶發(fā)熱，她又想哭了。

    “阿陣這么好，萬一我下輩子都沒辦法喜歡上別人了怎么辦？”

    他蹙眉，又親親她的指尖，“小姐，您這輩子還很長很長?！?/br>
    她沒接話，只是問：“下輩子阿陣還會在我身邊嗎？”

    “會的。”他說：“哪怕沒有雙腿，也會爬到您的身邊。”

    “嗯?！?/br>
    她抱緊他，過了好久，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

    光是這樣就已經(jīng)足夠叫她的臉燒得通紅了，像是一只小鵪鶉一樣躲進他的懷里，男人喉結(jié)滾動，低頭看她，幾秒鐘之后，他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

    繪梨閉著眼睛，緊張地攥住被子，感受到他彎下腰，感受到他湊近自己，感受到灼熱的呼吸灑在自己臉上，她睫毛顫抖著，又期待又害羞，只感覺心臟都快怦怦跳出來了。

    他的吻落在額頭。

    “睡吧?！?/br>
    他長大了，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很抓人耳朵，語速放緩的時候，有一種繾綣的溫柔。

    “我親愛的……小姐?！?/br>
    他從來沒有喊過她親愛的。

    她只感覺小尾巴都快翹了起來，就好像空氣里裝滿了甜絲絲的熱火球，馬上就要被燒掉眉毛了，于是躲在被窩里面，把自己團團藏起來。

    過了好一會，沒有聽見動靜，她又悄悄把腦袋探出被子偷看，就像五歲初見的那一晚一樣，像是可憐可愛的小動物。

    黑澤陣恍惚間感到一種沉痛的悲哀。

    如果小姐安安穩(wěn)穩(wěn)長大，是不是每天都會像這個時候這樣可愛、陽光？

    “你、你真的不親親我嗎？”

    她紅著臉，小聲問。

    第56章 說謊

    酒店的被子很柔軟, 但是有點重。

    悄悄掀開被子，鉆進阿陣的懷里，感受熱乎乎的體溫, 和淡淡的煙草味道。

    他已經(jīng)不用之前那一款香水了, 但閉上眼, 好像還是小時候, 阿陣總是出門幫她處理事情, 她就留在家里, 把他的味道噴滿整個被子，濃郁到嗆鼻子也不在乎。

    喜歡阿陣。

    她蜷縮著他的懷里，悄悄抬起腦袋看他。

    男人眉目深邃, 睫毛很長, 身上有一種冷峻的質(zhì)感, 從很小的時候就有，顯得那樣特別。

    她環(huán)抱住他的腰, 深深埋進他的胸口，說：“過幾天, 我想去見懷特叔叔?！?/br>
    那曾經(jīng)是父親的朋友, 經(jīng)營和管理著家里的報紙媒體, 她不確定現(xiàn)在他們的友誼還是否堅固，畢竟父親已經(jīng)離開很久了。

    “等我死掉以后, 阿陣就把我送回西西里吧, 我想回家。”

    她小小一只, 縮在自己的懷里, 黑澤陣閉著眼睛, 還能想到小時候。

    那是她第一次生這么久的病，整天要他抱, 要曬太陽，臉上滿是生機勃勃的怒意，抱怨著浴缸太大，抱怨著醫(yī)生好麻煩，抱怨著自己是個笨蛋，擔心趕不上哥哥的婚禮，說她好想做哥哥的小花童。

    “墓碑上如果能夠刻花的話，我想要鳶尾花。”

    他睜開眼，看著黑漆漆的窗戶，在黑暗中輕輕嗅聞她的頭發(fā)，張開嘴，努力了好幾次，才給出她想要的答復(fù)。

    “好?！?/br>
    四天以后，西部的一個農(nóng)場，她見到了懷特叔叔。

    那是一個戰(zhàn)地記者，一個英國人，在拍攝途中，他失去了他的雙腿，但臉上一直有著輕松的笑容，每次見到她，都會給她帶妻子做的食物——印象很深刻，因為那并不怎么好吃。

    此時此刻，這個人坐在輪椅上，看上去已經(jīng)是一根腐朽的木頭。

    “我尊敬的小姐，您長大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