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劍仙嘴角染血，抱著段擎風(fēng)靜靜坐在塵埃中心，她語氣很平靜，雙眼卻通紅，嘲諷道：“鬼帝陛下身為天生正神，應(yīng)該比我這種被剔除神籍的末流小仙，更加明白天道人事、大勢所趨的道理才是?！?/br>
    “天要亡玄晟，興別家，所以不論什么魑魅魍魎都能在她身上咬上一口，你殺得盡么？你又能逆轉(zhuǎn)得了人心么？陛下這般費盡心思，淌這灘渾水，又有何用？”

    “就算你是正神，也不能逆天而為?！卑滓屡诱f到此處，大約以為戳中了申屠桃的痛點，她暢快地笑起來，望了一眼頭頂夕陽將要散盡的天穹，“所謂正神，和我等也沒什么區(qū)別。”

    申屠桃笑了一下，慢悠悠道：“如果換做是孤，今日段擎風(fēng)便不會死，這就是孤和你的區(qū)別?！?/br>
    白衣女子笑聲一頓，滿含怨恨地轉(zhuǎn)眸看向遠(yuǎn)處的人，目光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抬眸死死盯住宣芝，一字一頓道：“不知天規(guī)能不能容下鬼帝陛下的這顆凡心呢?！?/br>
    宣芝被她那滿眼扭曲可怖的癡纏怨念嚇到，下意識想要后退，被申屠桃側(cè)身一步擋在她面前。

    他指尖微動，只聽叮一聲響，一道陰氣擊上布滿裂紋的白色長劍。破曦劍應(yīng)聲徹底粉碎，女子低頭親吻了一下段擎風(fēng)的眼睛，身軀化作點點瑩光消散。

    石龜本體從那消散的瑩光中現(xiàn)身，碑上經(jīng)文逆轉(zhuǎn)，將百余年間竊取而來的香火信仰物歸原主。龜背上浮出一個人影，朝著兩人拱手下拜，隨后消散。

    石碑上出現(xiàn)絲絲裂紋，最后碎做一地。

    最后一點天光也隱沒進山巔，周遭很快暗下來，這處山林已經(jīng)被神力鏟平，四處都是碎石和地裂，其余劍修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也不知是生是死。

    屠桃牽住她，抬起手來，手中出現(xiàn)一盞亮著橘黃暖光的琉璃燈，燈光照出一條蜿蜒小道，“走吧?！?/br>
    “好?！毙バ牟辉谘傻貞?yīng)聲，她心中自然清楚破曦劍仙嘴里所說的大勢所趨是什么，大玄主神交替，國內(nèi)凡人之間內(nèi)亂未平，妖邪又聚在這里狂歡，新君窮兵黷武，傲慢無比。

    大玄衰敗，東周才得以昌盛壯大。

    劇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個地步，非她可以力挽狂瀾。宣芝跟著他腳步踏上鬼道，問道，“陛下是不是又被罰了？”

    申屠桃搖搖頭，“殺這兩個人改變不了什么。”他說完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眸光從眼角流淌出來，看了宣芝一眼，又補充道，“不過這被竊取百年多的香火信仰回歸，玄晟應(yīng)該能恢復(fù)一點余力，護佑住在主神更迭期間那些受邪魔侵?jǐn)_的百姓?！?/br>
    “嗯，那就好?！毙?yīng)道。

    鬼道在琉璃燈的光照下，蜿蜒地懸浮于林中，仿佛是一道凌空的光道。晚春夏初，草木蟲獸都分外躁動，嘹亮的蟲鳴聲不絕，四面都是窸窸窣窣的野獸活動聲響。

    穿過一株巨大的榕樹枝干時，一抹黑影突然從樹洞中竄出來，稀里糊涂地撞上宣芝手臂，她下意識抬手抱住，垂眸便和一雙冒著綠光的貓眼對了個正著。

    山貍眨了眨眼睛，茫然地“喵”一聲。

    宣芝同樣茫然，她看看貓，又看看申屠桃，“是它自己投懷送抱的?！?/br>
    申屠桃偏頭示意身后，一條毒蛇盤踞在枝杈間，“方才不被你抱住，它就死了，將死之物偶爾也能闖入鬼道?！?/br>
    大約這只貓也能感覺到自己死里逃生，它睜著一雙怯生生的貓眼，四肢緊緊抱住宣芝的手臂，軟乎乎地又喵了好幾聲。

    宣芝一瞬間就被俘虜，“小貓咪，既然我們這么有緣，你要不要就跟了我呀？”

    山貍喵嗚喵嗚，往她懷里鉆。申屠桃蹙眉看了山貍一眼，那貓頓時老實了。

    兩個人沿著鬼道回到重鄴城中。

    重鄴城這座三國交界的大城，又有濯清道君百年布道的名聲，城中修士極多，入夜后還有修士結(jié)伴出城，狩獵邪魔。

    重鄴山中的動靜似乎還未傳出來，城中一如既往。宣芝抱著山貍在城中找到一家客棧開了一間上房，準(zhǔn)備洗漱睡覺，入夢去與玄晟元君相見。

    她沐浴完，穿著單薄的里衣出來，看到倚靠在床邊似乎思索著什么的人，有些詫異，“陛下今晚不出去了？”

    申屠桃無需睡眠，無事的時候他常常都不見蹤影，尤其是夜里，他喜歡在人間四處游蕩，宣芝完全就沒考慮過要幫陛下也開間房。

    申屠桃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燭火微光從側(cè)面照到他面上，又被濃長的睫毛擋去幾分，讓他的目光看上去晦澀不明。

    宣芝不由得停下腳步，心頭微微一跳。

    “走了?！鄙晖捞艺酒鹕韥?，揮開窗戶，身影融入夜色中熱鬧的燈火里。

    宣芝走到窗前，扶著窗站立片刻，才重新闔上。申屠桃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想了片刻，沒想明白，干脆由他去了。宣芝給山貍在床邊搭了一個窩，又查看了下兩顆桃子的情況，才沉入夢中，去見玄晟元君。

    第58章

    被竊奪百年的信仰回歸，玄晟元君看上去的確好了很多，能有余力應(yīng)對主神更迭最后這幾年，她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在夢境中帶著宣芝游歷大玄山河。

    這位女神君從這片土地上誕生，從生到死，都溫柔地愛著這片土地上的生靈。

    她們走過很多地方，還去了武神神力覆蓋下的城池要塞。如今，大玄國都還未開始修建武神主殿，武厲天尊的神殿還在東都黎陽，這是大玄的第二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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