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這么說了，邱哲也只能答應(yīng)。

    他毛毛糙糙，把桌椅撞得很響，其他同學(xué)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他們又想了新法子折騰馮路易。

    包括馮路易自己也是這么想的。

    不過心里卻很開心，他認(rèn)為這是遲曜給他的贖罪機會，故而小心謹(jǐn)慎地縮在課桌角落里，任憑補覺的遲曜霸占了雙人課桌幾乎三分之二的位置，幾根金發(fā)頑皮地飄到他手上，癢癢的。

    這節(jié)課是張禿子的物理課，他講完例題總喜歡出幾道隨堂測驗，馮路易的物理成績一塌糊涂，緊盯著黑板上跳動的粉筆頭奮筆疾書。一頁寫滿即將翻頁時，他發(fā)現(xiàn)本子角被遲曜壓住了。他怕驚動遲曜，只能小心地往外扯，遲曜迷迷糊糊換了個方向睡，嘴里嘟囔著，“還有幾分鐘下課？”

    馮路易放下筆，又開始慌張地找起了表，結(jié)果反而徹底把遲曜吵醒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馮路易，他才發(fā)現(xiàn)這家伙今天有點不一樣，雖然也戴著帽子，但脖子后邊露出來半截白色，好像是醫(yī)用紗布。

    怎么回事？難道他也腺體受傷了？

    遲曜仔細(xì)回想昨天下午在網(wǎng)吧的事，確認(rèn)打架時沒碰到馮路易，或者說Aloys的脖子。

    遲曜的動作比腦子快，直接就伸手去碰?！白蛱焱砩系浇裉炝璩窟@段時間，你去哪了？”

    販賣信息素是灰色交易，當(dāng)然不能讓人知道，馮路易喉結(jié)動了動，沒回話，只側(cè)了側(cè)身子，往后退，幾乎要挪到走廊去了。

    遲曜看他這樣就煩，一掌拍在他大腿上?！皢柲阍捘兀闶裁?？我能吃了你??？”

    掌心的溫度只比腿部高兩三攝氏度，馮路易卻像被燙到似的彈了起來，椅子和人一起哐當(dāng)?shù)沟亍?/br>
    班上的人頓時哄堂大笑，張禿子的粉筆跟長了眼似的飛到他頭上。

    “馮路易，你怎么坐那里去了？你自己位子呢？”

    邱哲從后面幸災(zāi)樂禍道：“老師，馮路易喜歡聽您的課，想坐前面點?！?/br>
    “都給我安靜?！睆埗d子用黑板擦拍拍課桌，嘴里說著講爛了的套話?！榜T路易，一節(jié)課才45分鐘，你一個人就耽誤5分鐘，要是班上每個同學(xué)都耽誤5分鐘，大家還上不上課了？”

    “對不起，老師?！?/br>
    “這道題你上來做，我剛剛講過的?！?/br>
    他知道馮路易沒聽到解題過程，正是因為他知道。

    高大的少年走上講臺，看著黑板上的字有些怔愣，腦子里的公式變成了水塘邊擱淺的蝌蚪，被后腦勺投注來的幾十道目光炙烤，痛苦扭動，卻改變不了渺小卑微的命運。

    明明這種不痛不癢的羞辱，他早就無所謂了，甚至，比起脖子那對蝴蝶眼睛帶來的疼痛，根本微不足道。

    可一想到這些目光里也有遲曜，他心中破天荒地涌出強烈的恨意。

    他恨自己的拙劣，更恨嘲諷的同學(xué)和冷漠的老師，他們是把自己丑陋恥辱的面目架在遲曜面前的幫兇，是烈日下的發(fā)出惡臭的塘泥。

    讓本就遙不可及的遲曜離他更遠了一些。

    手里的粉筆頭捏碎掉落，他顫抖的手指摸上講桌，看著教學(xué)圓規(guī)，露出了一個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輕笑。

    仿佛身體每一個細(xì)胞都在活躍叫囂，他陷入了詭異卻陌生的亢奮里，預(yù)想著跳上講臺，然后用圓規(guī)鋒利的支點，深深刺進目光的起點——那一雙雙的眼睛里。

    一下又一下，直m'm嚯g e氵夭艸冫欠到那些惡意悉數(shù)消失，擁擠的教室變成他自由馳騁的曠野。

    突然，有人走到他身邊，用手背擠開了圓規(guī)，再自然地把一根新粉筆折成兩半，分到他空著的手里。

    遲曜竟然主動上了講臺，在沒被點名作答的情況下。

    遲曜輕瞥了他一眼，在他答題的區(qū)域?qū)懴抡_答案，見他還愣著，又簡短解釋了一遍解題思路。

    他完全沒聽進去，失神地盯著遲曜被粉筆染白的手指，遲曜說話時會習(xí)慣性地摸自己耳后，于是那片朦朧的白云飄到了柔軟的耳垂上。

    馮路易覺得腦子里的水洼沸騰了起來，蝌蚪們自殺似跳得老高，仿佛爭先恐后想去輕吻這片陰涼的云。

    他年輕卻佝僂的軀殼下，有什么東西在影子里昂揚著升起旗幟，宣告他遲到的青春期正式拉開帷幕。

    連粉筆也忘記放回盒中，就暈乎乎地跟在了遲曜身后，走下講臺。

    張禿子看著這兩個不打招呼就退場的學(xué)生，本想開口斥責(zé)，卻一眼瞥見了窗外的什么東西，他匆忙說了句自習(xí)，然后小跑著走出了教室。

    馮路易剛坐定，心頭還熱乎，道謝到一半，遲曜說出的話卻給他兜頭一盆冷水。

    “你昨晚上去醫(yī)院做手術(shù)了吧？”

    “?。?！”

    “你脖子后的紗布冒血了?！?/br>
    他驚得伸手去摸，對方卻又說：“騙你的?！?/br>
    這一驚一乍，把馮路易整得不會說話了，好在遲曜沒再捉弄他，反而認(rèn)真問道：“劣等腺體經(jīng)常會像這樣發(fā)病嗎？”

    “......”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的，都做手術(shù)了，一定挺嚴(yán)重，嘖，真慘。”或許是因為自己昨晚也體驗了腺體疼痛有多么折磨，遲曜連馮路易打完他不承認(rèn)的氣都消了大半，眼神里更多只有同情。“這樣吧，你要是實在難受，中午可以去學(xué)生會辦公樓那里休息一下。”

    原來不是秘密暴露，馮路易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拘謹(jǐn)?shù)溃骸鞍?.....這不太好吧，我又不是學(xué)生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