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厲害！你智商絕對是夠用的，不止夠用，聰明絕頂。”他說，這次是由衷的，沒有以前那種諷刺意味。

    季蘇緬不說話也沒有哭，異常平靜，竟有些鎮(zhèn)定自若。曾經(jīng)仲磊以為他嬌氣又軟弱，可能也是那個時候的錯覺，真實的季蘇緬是什么樣子他一無所知。

    想及此，他腦袋里的蜜蜂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屬敲擊金屬的回響。

    空氣就這么沉寂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夜色降臨。

    “抬頭！”仲磊呵斥了一聲，這是他長久的沉默后說的第一句話，突然的發(fā)聲把季蘇緬嚇得一哆嗦。

    季蘇緬抬頭看他的眼，從他審視的目光里，他看到了一個演技卓然精于算計的自己，并且意識到仲磊也注視著自己對自己的認知，所以一句審判都沒有，他就已經(jīng)被自己定罪了。

    他們兩人的目光在這個貼滿鏡子的迷宮里穿梭、拉鋸、觸碰又回避。

    仲磊曾經(jīng)有意遠離人群的生活，剛剛被季蘇緬拉扯了一把，和他一起的生活充滿了人間煙火氣，有時候夜里去小酒館和趙元聊聊天喝杯酒也確實是件很溫暖的事。季蘇緬注視的目光仿佛一刀劃開了他的心，他最初的憤怒就從那個口子里流出來，越來越少，心也越來越空，他在那個目光里也看懂了自己，刻意的不讓人接近，無法維持一段愈發(fā)親密的關(guān)系，那道目光反射過來的時候，仲磊在鏡子里看到了自己晦暗的、不清不楚的敵意。

    看著仲磊起身拿了車鑰匙，季蘇緬慌忙拉住他：“磊哥你傷還沒好你要去哪？”

    “去機場?！敝倮谒﹂_他的手。

    “不要！”季蘇緬想都沒想，說，“我走?！?/br>
    樓梯轉(zhuǎn)彎再轉(zhuǎn)彎，季蘇緬感覺到了一種曲折的疼痛。

    他對仲磊的欲望曾經(jīng)已經(jīng)無限地接近最高點，差一點點就能觸摸到，卻在此時戛然而止，蕩然無存，他抬頭看著六樓臥室的小窗，那個抽象的山頂，還差一步，他用力閉了閉眼，仿佛做好了滾落山崖的心理準備。

    說不清是他拖著行李箱還是行李箱拖著他，季蘇緬離開了七景巷。

    第25章 七景-9

    “我騙了他，不是，我沒……我不是故意騙他，我只是隱瞞了一些……我怕，我怕他知道。但我也騙自己，騙自己這件事就應(yīng)該是這樣發(fā)展的，我們，就是兩個慢慢走向彼此的人……jiejie，我難受……”

    凌晨一點多下班回到家的趙芯瑜已經(jīng)累得頭暈眼花了，聽季蘇緬哭訴，哭得她像被敲了一棍子一樣，懵懵的。

    “你要不要……先睡覺，我明天不上班，陪你聊怎么樣？”

    “可我怎么能睡得著嘛……”

    趙芯瑜心說可我馬上就要睡著了，她說：“要不，你把被子搬到我房間，你睡地上，我們躺著聊？”

    等季蘇緬把被子抱過來，趙芯瑜已經(jīng)沒辦法跟他對話了，但他也沒走，他希望身邊有個人，就算是已經(jīng)睡熟，也能當成一種陪伴。他在地上躺下，背部堅硬的質(zhì)地讓他想起第一天睡在杏園的那個晚上，同樣都是睡在地上，心情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

    季蘇緬記憶中也曾有過另一個故事，也是mama講給他的，說天上的兩個神仙，名字記不清了暫時稱他們?yōu)榧缀鸵野?，因為一些事結(jié)下了仇，在天上爭斗多年，搞得天無寧日，被趕出天庭，到了人間，他們就沒有了神力，兩個普通人再怎么爭斗也不會造成很大的災(zāi)難。神仙甲自認武力不及乙，跑到一座山上躲了起來，他知道乙一直在找他，很多年過去，甲和乙垂垂老矣，終于被乙找到了那座山，他費盡力氣，拄著拐杖，爬了好幾天才到了山頂，敲響了甲的房門。

    按照常理來說，仇人上門尋仇，理應(yīng)躲避，但甲沒有，他看著乙努力爬山來找他的樣子，認為時間都過去這么久了，哪還有什么事放不下，而且，他們被貶下凡，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彼此這點兒牽絆了，于是他打開了門。

    被乙在門口一劍刺中胸口。

    臨終前甲問為什么，乙說，為了能讓你開門，我假裝孱弱，讓你同情我，也讓你輕視我。

    甲還是問為什么，乙又說：多年前你的傷害我一直都沒忘記過。

    甲依舊問為什么，乙繼續(xù)說：有些事不是你一個人決定淡忘就能忘記的，時間不是為了你一個人流逝，我殺了你，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公平。

    以前的他一知半解，母親當時是怎么解讀的，他也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知道任何事情，都不能單方面說了算，任何假象都改變不了事物本身的內(nèi)核。就像他和仲磊的關(guān)系一樣，不管外表粉飾得多美好，欺瞞從一開始就存在了。

    還是像從前一樣上班、兼職，只是季蘇緬現(xiàn)在需要一個人搭公交，轉(zhuǎn)地鐵，他擠在人群中并沒有不適應(yīng)，反而覺得慶幸，大概只有在人很多的地方，才不至于輕易地掉下淚來。

    這天下午下班比較早，回到小酒館的時候，廚房里正燉著食材，一股熟悉的香味飄出來，像是磊哥做的紅燒rou，季蘇緬想都沒想便沖進廚房，——并不是那個人，是趙元在燉醬肘子。

    “好家伙這百米沖刺！你這么餓嗎？”

    “呵呵，有點。”季蘇緬苦笑道。

    “馬上好了，給你裝一塊。”

    “干爹你做了很多啊，給我裝一塊完整的好么？我有個朋友特別愛吃，以前很照顧我，想給他送一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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