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夢里起起落落的人生以及幸福的結(jié)局還刻印在她心頭，仿佛兩眼一閉，還能看見情霜老去時(shí)，臉上雖有皺紋，卻風(fēng)韻猶存的美好模樣。

    闔家團(tuán)圓，幸福美滿。

    這是涼錦這輩子只能在夢里體悟的圓滿。

    她站起身來，衣擺隨風(fēng)而蕩。

    小情霜嬌俏的身影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的院墻上，她吊著腳托著腮，數(shù)著墻上層層疊疊的磚瓦。

    院內(nèi)的動靜驚動了她，她驚訝地抬起頭來，喜悅地看向涼錦，歡快地喚了一聲：

    小涼子！

    涼錦臉上自然而然地染上笑意，目光溫潤柔和。

    小霜兒，我此次入定，在這禪院中坐了多久？

    她沒有感受到時(shí)間的流逝，只界外的寒涼氣息讓她警醒，故而有此一問。

    小情霜偏著頭咯咯地笑：

    小涼子可真能睡，你已在這院子里坐了七十年。

    七十年！

    涼錦一怔，不可置信地呆站著。

    她回想起夢中的景象，那一日一日的時(shí)光都那么清晰，每一件事都刻印在她的腦海里，就好像真正發(fā)生過一樣。

    她一坐七十年，在這院子里體悟了不曾擁有的圓滿，實(shí)力也突破虛境關(guān)隘，成為虛境初期的修士。

    涼錦愣了許久，才猛然回神，她神情復(fù)雜地凝望著小情霜，心里有不舍，有難過。

    但她們，不得不走了。

    縱然再如何舍不得這浮空之界中的生活，她也不得不回凡界去，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去做，余下不足七八年的時(shí)間，可真的夠？

    小情霜見她臉上沒了笑，她敏感地覺察到?jīng)鲥\心里情緒低落，便擰緊了眉，疑惑地問道：

    小涼子，你怎么了？

    涼錦咬了咬唇，長長嘆息一聲，她遺憾自己沒有用更多的時(shí)間陪伴小情霜，時(shí)間就好像被偷走了一樣，如此輕易地消失了。

    原以為還有不少時(shí)間可以朝夕相處，沒曾想一夢醒來，什么都已改變，她無法再貪戀此界無爭的光陰，仿佛離別的日子近在眼前。

    她猶豫著，卻依舊不得不告訴小情霜她們應(yīng)該離開的事實(shí)。

    小霜兒，也許我們，該回去了。

    她眼看著小情霜瑩亮的眸子里飛快暗淡下去，那委屈的模樣，好像一團(tuán)亂麻糅進(jìn)了涼錦的心里，讓她呼吸沉重，思緒紛亂。

    小情霜垂著眉眼，坐在院墻上一下一下踢著腿，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咬了咬牙回答道：

    明年春天吧，我們看過春日的桃花之后再走。

    涼錦心里酸澀，好似有風(fēng)沙迷了眼，讓她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用力點(diǎn)頭。

    日子好似回到了最初的時(shí)候，沒有爭端，也沒有憂愁，姬小白凡空依舊每日會來，先前涼錦入定打坐，她們便陪著小情霜閑聊，間或離開竹林，游山玩水。

    小情霜心里總記掛著涼錦，出去玩也并不盡興，凡空姬小白看破，并不說穿，只是往后，更多的時(shí)間，她們都只留在紫竹林里，小情霜陪著涼錦，心情總是更愉悅些。

    涼錦醒了之后，便不再刻苦修煉了，余下數(shù)月光陰，她盡都伴在小情霜身邊，隨小情霜將她想去的地方，挨個走了一遍，往年走過的山川，因?yàn)榕惆橹耸菦鲥\，便好像換了新景似的，多出了不一樣的欣喜。

    誰也沒有提及春日之后的事情，只將每一日都當(dāng)做最后的期限，盡可能地多去一些地方，多看一些風(fēng)景。

    涼錦給小情霜買了不少小食，她們吃遍了大江南北所有有名的鋪?zhàn)?，日子過得好不快哉。

    但時(shí)間總會往后推移，一天一天的過去，哪怕再不愿面對，離去的那一天終究還是近了。

    那一天，涼錦帶著小情霜去了桃花遍野的山林，滿目繁花，春風(fēng)十里。

    她們在桃林中嬉戲，嘻嘻哈哈地彼此追逐打鬧，涼錦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年輕了許多，連帶著心境也變得稚嫩而輕松。

    陪伴在她身邊這個女孩兒是天地間最美最貴重的瑰寶，她何其有幸能與之相遇，更遑論她來到戰(zhàn)場后堪堪百年的光陰，盡都與之相伴。

    往后時(shí)光數(shù)萬載，若她改變不了既定的命數(shù)，她也希望小情霜不要難過悲傷。

    日暮時(shí)分，小情霜笑著笑著，眼淚忽然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她一邊用力擦著眼角的淚，想讓自己不要哭泣，但那淚水卻無論如何止不住，最后只得靠在涼錦懷里，抓著她的衣襟，嗚嗚咽咽地哭了。

    涼錦心痛，卻不知如何寬慰。

    她也不舍的浮空之界內(nèi)的光陰，但有些事，不是逃避便可解決。她輕輕撫著小情霜柔軟的發(fā)，溫柔地凝望著她哭紅的雙眼，微笑著說:

    若有一天，戰(zhàn)事平復(fù)，你我若都還在這片天地之間，我就與你一起，到這里來養(yǎng)老。

    小情霜破涕為笑，強(qiáng)壓下心頭的些微惶惑和迷惘，嗔怪地用小小的粉拳錘了一下涼錦的肩:

    你才養(yǎng)老呢，本圣女風(fēng)華正茂。

    涼錦只沉默地笑著，小情霜用力擦了擦紅彤彤的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長長地嘆息一聲，終究還是對現(xiàn)實(shí)妥協(xié)，無奈地?cái)Q起了纖細(xì)的眉:

    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涼錦明白，這個回去，不是回紫竹林里的小竹屋，而是告別浮空之界，回她們原本所屬的地方，那個充滿惡意與殺戮的戰(zh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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