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煙就擺在面前，心悸的感覺愈加強(qiáng)烈，比平日里的痛苦還要多上十倍，渾身的顫抖止也止不住，信念一瞬間便被痛苦擊潰。

    溫鐸之似乎等的不耐煩了，手下松了勁，溫十安忙起身和他拉開了距離。

    溫鐸之瞇起了眼睛，是溫十安熟悉的發(fā)怒的前兆：“短短幾日未見，十安變了很多啊?！?/br>
    溫十安冷笑了聲，回道：“阿哥不是天天派人盯著我嗎，什么事不知道啊?！?/br>
    溫鐸之慢慢逼近他，一字一頓道：“看來那顧少爺幫了你不少忙啊?！?/br>
    心悸的感覺越來越強(qiáng)，溫十安有些站不穩(wěn)，便扶住了柜子，柜門的把手死死地按在傷口上，才讓他清醒了一點(diǎn)：“我自己的事，和他有何關(guān)系?！?/br>
    “那真是令人寒心了，知道你這副樣子后，顧少爺可還掉了眼淚呢?！睖罔I之又吸了口煙，搖頭道。

    “你告訴他了！”溫十安忽然發(fā)了狠，聲音也提高不上，甚至因?yàn)闊煱a發(fā)作，聲帶干澀緊繃，這一聲也破了音。

    溫鐸之愣了下，低低地笑了起來：“我可沒有，是他自己看見的?！?/br>
    即使是按進(jìn)了rou里，失重感還是將他狠狠地拉倒在地，手上的傷口已經(jīng)沒了知覺，余下的只有一陣又一陣，令人難以呼吸的心悸。

    庚子年北京動(dòng)亂，他不過告訴溫昀清朝要完，就被打了個(gè)半死。后來溫鐸之告訴他，有好東西能讓他不疼，等到反應(yīng)過來時(shí)，煙癮已經(jīng)戒不掉了。

    往事千千萬，在時(shí)間的洪流里早已被沖刷干凈，樁樁件件他皆問心無愧，哪怕是放棄學(xué)業(yè)，從此不問政事，都是他的選擇。

    唯獨(dú)又再一次遇見了顧澈，這個(gè)算得上他一手教起來的孩子，以那樣的澄澈和赤心來看他。

    任誰來同情恥笑他都不管，可偏偏是顧澈。

    想起來便覺得好笑，原來顧澈一直都知道，卻還裝作若無其事。

    為了維持他這副可笑的尊嚴(yán)嗎？

    第21章 苦痛

    顧澈心下隱隱不安，出了藥鋪便直接回府，果不其然溫十安的房門緊閉，后院也是沒有一個(gè)人。他試探性地敲了敲門，并沒有回應(yīng)。

    “十安？”顧澈指尖冰涼，幾乎是努力克制著翻涌的心慌推開了門。

    屋內(nèi)一片狼藉，桌椅倒了滿地，花瓶茶杯無一幸免，整個(gè)房間幾乎沒有完好的東西。

    顧澈踏過一地的碎片，瞧見了蹲坐在廢墟角落里的溫十安，他埋著頭，還光著腳，長(zhǎng)發(fā)散著遙遙垂在地面之上，光線從窗戶透過來卻照不進(jìn)那個(gè)角落，似乎陽光普照眾人，唯獨(dú)不愿給他一絲光亮。

    溫十安身邊倒著用過的煙斗，還能聞到絲絲的甜味，顧澈幾乎瞬間便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心跳也快了幾分，磕磕絆絆地問，“十安，你…你又吸煙了？”

    溫十安沒有抬頭，悶聲道：“顧少爺何來的‘又’字？你什么都知道，何必裝模作樣地來編排我，惹人厭煩?！?/br>
    他都知道了。

    顧澈皺緊了眉，隨著溫十安的每個(gè)字落下，心頭便狠狠地收縮。確是自己瞞著人在線先，以溫十安的脾性，他便早該料到有這一樁，可早先想好的數(shù)句解釋，在面對(duì)溫十安時(shí)卻半句也無法坦然，他何曾這般笨嘴拙舌。

    溫十安埋著頭，忽然感覺腳上一片冰涼，下意識(shí)想要縮回腳，卻聽得顧澈顫抖的聲音：“別動(dòng)?！?/br>
    他的腳背被滿地的碎片割傷了一道口，血已經(jīng)流了半張腳掌。周圍沒有可用的東西，顧澈便握著他的腳腕，毫不介意地用衣袖緩緩擦去血跡。

    溫十安抬頭看去，便只能看到他跪伏著的脊背，還有低垂的眉眼。只是傷口劃得深，才剛擦去了血跡，便又流出新的血來，顧澈便反反復(fù)復(fù)地擦，一只袖子盡數(shù)染了色。

    溫十安忽然變覺得煩躁難安，他倏地抽回了腳，顧澈順著動(dòng)靜看過來，他便撞進(jìn)了那雙通紅的眼里。明明眼里的波濤洶涌可傾大廈，這人開口卻還是輕緩的聲音，像是哄睡嬰兒一般：“原是我的錯(cuò)，不該欺瞞于你，十安別氣了?！?/br>
    可他連方才握著他腳腕的手都在抖，眼下竟像是怕嚇到他一樣，話里皆是小心翼翼。溫十安一時(shí)難以自處，突然入腦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逃。

    見他不答話，顧澈擠起一個(gè)笑來，勸慰道：“不過是大煙，我們戒掉就好了?！?/br>
    溫十安卻像是被刺痛一樣移開視線，臉色也沉了下來：“你當(dāng)誰都跟你顧少爺一樣呢？”

    “你何必......”

    顧澈剛想開口，便又被他聲急厲色地打斷：“我戒不了，也不想戒。你顧少爺有大好的前程，管我這個(gè)廢人做什么！”

    顧澈想去拉他的手停在空中，手指蜷縮了起來，顧澈很快站起了身，低頭看他垂下的縷縷青絲和皺亂的外袍，還有修長(zhǎng)白皙的脖頸，朦朧著攏在暗處。只是細(xì)細(xì)的打量，顧澈便覺刺痛，從眼里到心里。

    “那你為何不看我？”

    溫十安頓了下，依舊沒有抬頭：“不想看?！?/br>
    “你是不敢?！?/br>
    他們都不敢坦然，他們都有愧。

    顧澈居然莫名地想抽煙了，口干舌燥，口腔里都發(fā)麻，腦子里越是想要冷靜便越是亂得很，急不可耐地想要煙草味充斥肺腑。許久后他才長(zhǎng)長(zhǎng)地舒出一口氣來，道：“十安，你若不愿看我，那便出去看看，看看你從前牽掛的這幾萬里的江山，如今都是何模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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