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卿卿(正文完)
抬棺回京并不算是一條太長的路。 走了半個月,崔岫云每夜都守在棺材旁,靠在那棺木上,淺睡不過兩個時辰。 走時不該什么都不與他說清楚的,他也不該氣她的。 她撐了許久,裝作漠然的臉只有到了這時候才會落淚。 手指扣在棺木上,額頭抵住,白帳下她輕聲呢喃:“你起來抱抱我,好不好?” 秦宛將事情告知了她,她總算知道皇帝為何這么快下手了。 抬棺入京的第一天,百官至靈前,禮部的官員正在主持著這儀式。 也就在百官面前,崔岫云突然伸手砸了香案的貢品。 “怎么就這么封棺了?”她推開了要給棺材上釘?shù)娜耍钢@棺材說,“何不讓眾人都看看太子遺容呢?看看他究竟是病死的,還是被殺死的。” 她這樣一鬧,被人捂著嘴帶到了皇帝面前。 她是被踹了一腳才跪下的,膝蓋疼得直沖頭頂。 “你看到了?”皇帝問。 看到趙欽明是怎么死的了。 皇帝望著好似蒼老了十歲,卻面無悲色,崔岫云點(diǎn)點(diǎn)頭,硬撐著站了起來。 “你們究竟有什么交情?”皇帝不太明白面前這個生無眷戀的人。 抬棺回京并不算是一條太長的路。 走了半個月,崔岫云每夜都守在棺材旁,靠在那棺木上,淺睡不過兩個時辰。 走時不該什么都不與他說清楚的,他也不該氣她的。 她撐了許久,裝作漠然的臉只有到了這時候才會落淚。 手指扣在棺木上,額頭抵住,白帳下她輕聲呢喃:“你起來抱抱我,好不好?” 秦宛將事情告知了她,她總算知道皇帝為何這么快下手了。 抬棺入京的第一天,百官至靈前,禮部的官員正在主持著這儀式。 也就在百官面前,崔岫云突然伸手砸了香案的貢品。 “怎么就這么封棺了?”她推開了要給棺材上釘?shù)娜?,指著這棺材說,“何不讓眾人都看看太子遺容呢?看看他究竟是病死的,還是被殺死的?!?/br> 她這樣一鬧,被人捂著嘴帶到了皇帝面前。 她是被踹了一腳才跪下的,膝蓋疼得直沖頭頂。 “你看到了?”皇帝問。 看到趙欽明是怎么死的了。 皇帝望著好似蒼老了十歲,卻面無悲色,崔岫云點(diǎn)點(diǎn)頭,硬撐著站了起來。 “你們究竟有什么交情?”皇帝不太明白面前這個生無眷戀的人。 她懶得答這個話,皇帝看了看折子說:“他罪有應(yīng)得。細(xì)想來,秦宛的事你應(yīng)該一清二楚,留你一命到京城已是大恩,你還要放肆什么?你說,他有不臣之心,不該死嗎?” “他養(yǎng)私兵,不也是拜陛下所賜嗎?”她喃喃。 “什么?” “陛下當(dāng)年逼反云氏,派一國太子駐守邊疆,何等荒唐。太子如何能不懼?如何能不想著為自己留后路?”她嘶啞著聲音說著。 “什么?云氏?”皇帝以獲得望向崔岫云,恍然笑道,“是太子這么跟你說的吧,原來他知道了。是,我是逼反了云氏,派了姜老將軍挑撥云氏將領(lǐng)與我的關(guān)系,一日日的挑撥,讓他們害怕我會對他們趕盡殺絕,所以他們反了。朕承認(rèn),那又如何?他們?nèi)粽娴闹倚?,何以被挑撥?若太子真的忠心,怎么會養(yǎng)私兵?” 而當(dāng)初得知蘇協(xié)去跟云家談親事,更是犯了他的戒,他不能坐看云氏和蘇家結(jié)親,云氏除得越快越好。 只是云氏已經(jīng)稱臣,要連根拔起,他就要假借名目,總不能污了自己的名聲。 得到這個苦尋已久的答案的崔岫云閉上了眼,皇帝卻像是找到了發(fā)泄出口一般。 “朕已經(jīng)除掉了云氏,平定了邊患。朕也從江南人手里收回了財(cái)權(quán),只要他乖乖聽話讓嶺北勛貴解散府兵,朕就解決了這百年來大亂的所有根源,朕就可以把一個安穩(wěn)的世道留給他!可他呢?” “是嗎?陛下真的會把權(quán)柄給他嗎?”她怔怔看著地面,一縷金光落在她垂下的眼上,“待到府兵散盡,而精兵收至京城,這些出自嶺北門下的精兵還是會尊崇殿下。他仍舊是斯人懷璧,罪不可赦。他一死,軍心兵權(quán)才能真正歸于陛下,陛下早就替他想好了死法吧?!?/br> 無論私兵的事是否被發(fā)現(xiàn),他早就沒有活路了。皇帝這收兵權(quán)定天下的計(jì)謀里,他是最后一個該死的人。 座上的人未言語,算是默認(rèn)了。 果然,私兵的事只是讓這個人提前下手了。 她又笑了起來:“若是陛下十五歲被先帝放逐,二十歲回京后被先帝當(dāng)做一把刀來用卻得不到半分信任,陛下捫心自問,你會坐以待斃嗎?” 皇帝的嘴唇微抖,唇上的胡須都抖動著。 “朕是君,他是臣,他只配坐以待斃。”皇帝沉聲開口。 “陛下配嗎?說什么平定了邊患,收回了江南財(cái)權(quán)。平定邊患的是征戰(zhàn)的趙欽明,收回江南財(cái)權(quán)也靠著他,嶺北勛貴的府兵是你利用他的最后一回。滅云氏也好,殺太子也好,多少無辜的人陪了葬。陛下,你躲在這仁義的面具之后太久了,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她眨眨眼,一臉疑惑不解又滿是嘲諷。 臟事難事,都是那躺在棺木里的人的。 皇帝并不怒,只道:“朕沒有做錯什么,縱然有無辜之人死去,縱然死的是朕的兒子??蔀榱颂煜虏辉傧萑氚倌陙y局,這點(diǎn)犧牲算得了什么?” 是啊,為了權(quán)柄在手,天下安定,所有的犧牲在這人眼里都是值得的。 可是為什么犧牲的,總是她的親人,她愛的人。 崔曉云笑得直不起腰:“踏馬征戰(zhàn),收復(fù)民心,陛下一樣也做不來,你玩弄這些不過是因?yàn)槟銦o能而已?!?/br> 看著已經(jīng)陷入狂妄無禮境況的崔岫云,皇帝不怒而笑。 “朕留你的命,你好好看著朕的決定有沒有錯,好好看著這天下大治。滾,趕出去?!?/br> 她仍舊一身孝服,被身后的禁軍押著在這宮中巷道中緩步走著。 一陣風(fēng)吹散了她發(fā)間的白花,迎面撞上了一隊(duì)巡邏的禁軍。 擦肩而過時,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身后的禁軍問她。 她抬袖抹去眼角的淚,蒼白疲憊的臉上,突然露出了解脫的神情。 剛才擦肩而過的一隊(duì)禁軍,突然拔刀。 崔岫云的話終究是讓皇帝心中存了一份怒氣,他正煩躁地扔下書折。 崔岫云……怎么想,她方才的動靜都不尋常,這個人也奇怪。 他正想喚人去將崔岫云扣住,門外的內(nèi)侍匆匆跑了進(jìn)來。 “陛下,陛下!宮門,宮門有異!” 站在宮墻之上,崔岫云看著四面宮門前攻進(jìn)來的兵士,握緊了手中的令箭。 扶棺回京的時候,是她說太子戎馬半生,要軍陣以送,跟幾個云州將領(lǐng)串好了詞,強(qiáng)要了幾千甲士護(hù)送棺材。 姜笙說,這令箭是指揮趙欽明養(yǎng)的那些私兵的。 誰也不知道那幾千甲士,被換成了趙欽明的私兵。 嶺北勛貴得知趙欽明的死因,惶恐不安,生怕死的下一個就是自己,這幾日就有人把剛解散的府兵召集起來,集結(jié)發(fā)兵而來了。 江南人剛被皇帝打壓了一番,現(xiàn)在都不敢妄動,誰也不會出頭。 禁軍里有不少趙欽明曾經(jīng)的嶺北部下,是半年前剛調(diào)回來,趁著這時候皇帝還沒對嶺北勛貴斬盡殺絕,他們還有最后的用武之地。 這個時機(jī),最好了。 其實(shí)皇帝大概不該在這個時候殺趙欽明的,但私兵的事讓他下手太急,反倒給了她機(jī)會。 風(fēng)越來越烈了,京城也要下雪了。 身后一層甲胄隔得她生疼,被人抱在懷中之后,她轉(zhuǎn)身推了一把,看著本該死去的人。 他滿身血污,卻是剛剛沾染的,也染紅了她的喪服。 方才康健的人血色淡淡,眉目冷峻,滿身的肅殺在她的注視下慢慢收斂起來。 “你騙我?!彼吐曊f著。 趙欽明想伸手拉她,見她躲閃,先收回了手。 她哭了這一路,沒有讓人起疑他的死,臉色發(fā)白,眼睛卻是最紅。 “我不知道你會回來,也不知道自己能活下來?!彼胫侨账览锾由o別的尸體換上自己的甲胄時的情形。 害她白掉了那么多淚,她是有怒氣的。 那日她拿著令箭按著姜笙所說去找他部下私兵時,她才看到了這個騙她的人。 留令箭給她,趙欽明想的是若他死了,她若有難處,總有用得上那些人的地方?;实勰切┨鞆念^至尾地查他的私兵在哪兒,他也不敢出去找人。 自大疫開始,他就覺得局勢不對,長久的小心謹(jǐn)慎讓他找人疏通了從前他就在云州城中挖出的地道。 都是年少時惶惶留下的印記,卻有了用處。 “見陛下了嗎?”她問。 他點(diǎn)頭。 闖入大殿時,對于死而復(fù)生的他,皇帝只有一刻驚駭,便立刻要喚人拿下他。 至少此刻的禁軍中,宮城里,皇帝沒有勝算。 “父皇安心,父皇想要的千秋功業(yè),兒臣懂得。收兵權(quán),定天下的事,就留給兒臣吧?!彼f著,受了皇帝一掌,讓人將皇帝帶了下去。 “你謀逆!” 聽到那震怒聲音時,趙欽明背對著皇帝微側(cè)頭:“父親,我要活命的。你若好好將權(quán)柄交給我,我或許不會反的?!?/br> 皇帝這時再看這個兒子,想起了他登基的時候。 “他會成為配位的君主的?!鼻f獻(xiàn)皇后,也是他的妻子,不看向穿著龍袍的自己,卻是撫著趙欽明的頭說著。 她養(yǎng)育的君主,不是他們的孩子,早就長成了。 “父親不會以為,這么多年只有你是在忍耐和等待吧?!壁w欽明輕緩說著,手中的長槍寒意襲人,鋒刃似乎就藏在他這些年的平和順從之下。 “走前我問過你的,兒臣做的還不夠嗎?”他想著自己已經(jīng)溫順地被這上位者利用了,垂眸笑說,“看來是不夠,但兒臣已經(jīng),盡力了。” 盡力地壓抑著不甘與恐懼,盡力地做一個聽話的臣子。 可他仍然只剩下一條絕路。 活生生的人此刻就站在崔岫云面前,她忍著淚意撇嘴:“宮中安定了,京畿的兵還在,你有幾分勝算坐穩(wěn)這個皇位?” “五成?!?/br> “那還站在這兒做什么,還不去做事,萬一明天就失守了,咱們都得死。”她擦了淚,被他拽著手腕抱在懷里。 “就一會兒。”他嗅著她發(fā)絲間的松脂香味。 她從大姚回來的那刻起趙欽明就知道,她不會再走了。 “袖袖,不要再走了?!笨伤€是再說這一句,仿佛不能安心。 她把涕淚蹭在他身上,緊閉著唇。 “記得回來就好?!彼屢徊?,看到她輕點(diǎn)了頭。 小時沒能護(hù)住親人,總算這一次,她沒有失去他。 京城大概用了一個月才平定,各地還有一些反抗的聲浪。 姜笙是因?yàn)樗阶哉{(diào)兵被帶回京城受審的,在宮變時被趙欽明放了出來,這半個月都忙著戰(zhàn)事。 這日好容易安生些,路過一家酒肆,看到拿著行李正要離開的秦宛時,她站在門前一動不動。 “我想喝酒?!彼f著。 秦宛捏了捏自己的囊袋,苦笑說:“沒錢了?!?/br> 不知道趙欽明還有后招的時候,為了救姜笙,他這一副身家都用在打點(diǎn)上下上了,現(xiàn)在是身無分文。 “連酒錢也沒有了嗎?”她皺眉。 “恐怕是。我先走了,一會兒城門要關(guān)了,要隨我好友的商隊(duì)回云州的?!彼鸬馈?/br> 他如今又是千金散盡。 劍攔在他身前,姜笙斂眸:“都送錢給了誰,我?guī)湍阋貋怼!?/br> “不必了,這哪里要的回來……” 她拔出劍:“我讓他們還?!?/br> 他被拽得踉踉蹌蹌,跟在她身后,一戶一戶找人要銀子去。 “太子殿……哦不是,陛下,還好嗎?”秦宛問。 “還沒登位呢,陛下說送信的事記你一功,可以給你個爵位?!?/br> “這倒不必,商人賤籍,我已習(xí)慣?!?/br> 她抱劍皺眉。 秦宛摸了摸自己的頭,又問道:“崔……哦不是,云……也不對,哎,她如何了?” “在宮中,明日她出城,要去幫著勸降。” “這要是都安定下來了,陛下得賞她什么啊?!鼻赝鹦?。 “他們的事,輪不到咱們開口?!?/br> “也是?!?/br> 天色漸暗,來路漸明。 ------------ 嘛,結(jié)局了。其實(shí)能寫完就代表我的修行成功了()寫這本書一開始是想be的,那就是太子真的沒了,袖袖會用接下來的一生為他和親人報仇,終臣一生,以臣子的名義隨葬太子。后來想he,就想寫一對至少在我看來,大概,可能,能治理好天下的帝后。有心計(jì),有手段,但也懷有仁念。 袖袖喜歡太子是從懵懂青澀,到感激惦念,再到志同道合全心信任。太子缺愛,但不強(qiáng)求愛,可一旦獲得了或是給予了就會死死抓住,所以可以想見袖袖要包容他過度的在意,這毛病一輩子慢慢改吧 到最后真的是缺一口氣寫下去,有些情節(jié)處理得比較倉促了,本應(yīng)該更精巧一點(diǎn),感覺自己拖不起了,大概的邏輯還是圓上了,希望不會太尷尬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