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從父皇到父親到最后那一聲聲“爹”，李明月只渴求她的哭聲能喚醒帝裝睡著的父愛。她很清楚遠(yuǎn)嫁大漠國意味著什么，也很清楚她見不到許清風(fēng)意味著什么……

    雨越下越大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李明月的聲音漸漸變得嘶啞，小太監(jiān)慌不擇亂，這時忽然一個溫?zé)岬纳碜訉⒈涞睦蠲髟卤Ьo。

    李明月那張被雨打濕的臉艱難地睜開雙眼，看著來人嗚咽著喊了一聲：“兄長……”

    李宗渠緊緊地抱著李明月顫抖的身體，將她包裹在自己的身體里，安撫著她道：“是四哥來晚了，四哥會護(hù)著你的。四哥不知道朝堂上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四哥不會讓你嫁去大漠國的！”

    李明月似乎是找到了依靠，靠在李宗渠的身上泣不成聲。

    小太監(jiān)打著傘看著抱在一起取暖的兄妹倆，不知為何竟然也覺得有些心酸。

    這時屋子里頭傳來了帝低沉而磁性的聲音：“讓寧王進(jìn)來?！?/br>
    李明月微微抬起頭害怕的看著李宗渠，小手緊緊抓著李宗渠的衣袖，李宗渠用手撫去她臉上的淚水和雨水，柔聲安慰道：“相信四哥，四哥會勸父皇的，你先回去好嗎？”

    李明月哽咽著，身子狠狠地打著冷顫，像是被凍著了。

    李宗渠取下外衣給李明月披上，讓小桃?guī)е蠲髟孪入x開。

    李宗渠走進(jìn)屋中，帝正坐在榻上，似乎是剛剛睡醒，眼睛里充滿了血絲帶著疲倦和困意。

    “父皇。”李宗渠拱手道。

    帝瞥了一眼李宗渠，冷聲道：“你還知道自己有個爹啊?！?/br>
    李宗渠低著頭，心中愧疚道：“是兒臣不孝，讓父皇擔(dān)心?！?/br>
    帝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忽而猛地咳嗽了幾聲。

    李宗渠要靠近，帝卻制止了。

    帝緩過氣來才道：“大漠國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既然知道了，就談?wù)勀愕目捶?。?/br>
    “兒臣覺得，大漠國乃是蠻夷之國，粗鄙異常，若是我們一直求和一直妥協(xié)，只能助長他的氣焰，兒臣認(rèn)為此刻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當(dāng)是出兵鎮(zhèn)壓?！崩钭谇⒆约盒闹兴胝f了出來。

    帝的眼眸中帶著一絲冷漠，他看著李宗渠問道：“那你覺得，朝中哪個將軍能同大漠國一戰(zhàn)？”

    李宗渠跪下身來，請旨道：“兒臣愿意領(lǐng)兵出征！”

    空氣似乎忽然凝固了，帝久久的沒有開口。

    忽而帝站起身來，對著李宗渠的臉就是一巴掌——

    作者有話說：

    李宗義和李宗渠“喜”提“父愛”巴掌?

    第七十一章

    李宗渠長這么大從來沒有挨過帝的巴掌, 帝總是寵著他順著他，而這一次……

    李宗渠不可思議的抬起眼看著面色痛苦的帝：“父皇？”

    帝指著李宗渠氣得發(fā)抖道：“你，領(lǐng)兵打仗？你打過仗嗎？你知道打仗會讓多少人流血犧牲嗎？難道就只有你有meimei就只有你有妻子嗎？我杞國的子民難道沒有嗎？生在帝王家享受著萬人的敬仰同時也要有所取舍?！?/br>
    李宗渠跪在地上聽著帝的訓(xùn)斥, 帝雖然言辭犀利可言語間卻顫抖的厲害，李宗渠知道帝心里也是舍不得李明月的。

    “父皇，明月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更何況明月對大理寺卿情深一片，您難道要拆散他們嗎？”李宗渠據(jù)理力爭道。

    帝嘆了口氣道：“許清風(fēng)是個聰慧的孩子，他不應(yīng)該被皇家所束縛。太后從前就找朕談過此事, 朕與太后都認(rèn)為，許清風(fēng)應(yīng)當(dāng)留在朝內(nèi)為國分憂, 而不是做公主的附屬品。”

    李宗渠捏緊了拳頭道：“父皇, 您是不是應(yīng)該問問許清風(fēng), 萬一他……”

    “沒有萬一。”帝似乎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許清風(fēng)同明月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太后早就為許清風(fēng)相中了常勝將軍的女兒，這也是個門當(dāng)戶對的婚事?！?/br>
    “父皇！”李宗渠還想爭辯。

    帝打斷了李宗渠：“出去，即日起不允許你和王妃踏出王府一步, 直到明月出嫁為止。”

    “父皇！你會害死明月的！那大漠王絕非良配……”李宗渠吼道。

    帝冷笑著道：“李明月嫁的不是大漠王, 是大漠國。她為的不是自己, 是杞國的蒼生。有一日你也會為了杞國的子民披上戰(zhàn)甲的, 包括太子。出去！”

    李宗渠跪在地上不肯走, 小太監(jiān)被帝叫進(jìn)來拉扯著李宗渠硬生生找人將李宗渠拖走。

    寧王被軟禁在府里的事情傳的很快，大漠國也已經(jīng)同意了與杞國的聯(lián)姻，大漠國的使者已經(jīng)來到杞國皇都準(zhǔn)備迎接公主。

    樸氏知曉許清風(fēng)對李明月的心思, 外頭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管家怕許清風(fēng)知道便提前告知了樸氏, 樸氏不想自己的兒子做什么蠢事, 便故意攔著許清風(fēng)不讓他離開許府, 也不告訴他外頭的事情。

    鳳棲宮里的宮人日日都是提心吊膽的, 李明月這段日子里又是要上吊，又是要撞墻的，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的，看得小桃很是心疼。

    今日就是李明月出嫁的日子了，帝怕見了李明月更是傷感便避著不見只能由太后來送李明月出嫁。

    李明月哭得厲害，妝容都哭花了，太后嘆息著，輕輕用帕子擦了擦李明月的眼淚，問道：“當(dāng)真不想去大漠國？”

    “祖母……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李明月拉著太后的衣袖苦苦祈求著。

    太后拉著李明月的手嘆息著道：“明月，你若是不愿意去大漠國，那就只剩下一條退路了。你是想讓你的大哥領(lǐng)兵出征，還是你的四哥領(lǐng)兵出征，只是無論誰去，都是死路一條罷了。不僅你的這兩個兄長要戰(zhàn)死沙場，連同杞國的百姓也不得安寧。明月，你是嫡公主，任性不得?！?/br>
    李明月看著太后的眼眸，整個人都仿佛時怔住了，她當(dāng)然不希望自己的兩位兄長死在前線，更不希望杞國的百姓遭受磨難?？伞吘共皇鞘ト恕?/br>
    “明月，哀家知道你喜歡許清風(fēng)?？赡阋惨?，這份喜歡是得不到回報的?！碧髣窠庵蠲髟隆?/br>
    說太后沒有私心是假的，太后畢竟不是皇帝的親生母親，養(yǎng)育皇帝的日子也不多，母子情分單薄。反倒是許清風(fēng)陪著太后的日子長久。太后憐愛許清風(fēng)，哪里肯許清風(fēng)為了李明月殊死一搏，也不愿意杞國子民為了他們的愛情陪葬。

    公主出嫁外頭卻忽然下起了磅礴大雨，外頭的嗩吶聲吹吹打打看著熱鬧實(shí)則卻顯得凄涼。

    許清如在寧王府里坐立不安，她同李宗渠一同被軟禁，外頭的士兵把寧王府為的如同鐵桶一般，根本就是插翅難飛。

    李宗渠忽然站起身來道：“不行，不能讓李明月嫁去大漠國，本王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br>
    許清如跟在李宗渠的身后，二人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翻墻出府。

    二人剛剛落地便讓外頭的士兵瞧見了，雨下的極大，李宗渠不顧三七二十一拉著許清如就跑。

    婚車行駛緩慢的準(zhǔn)備出城，大雨下的皇城沒有旁的人，李明月從未想過她的出嫁會那么凄涼。

    心如死灰的李明月手里拿著一把匕首，她早已經(jīng)想清楚了，如果那個人注定不會成為她生命里的光，那就讓她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大漠國的使者在最前頭騎著馬，大雨讓他看不清前面，只看見似乎有一個人張開雙臂攔住了婚車。

    “你是何人？”大漠國的使者本就被這雨下的心里煩躁如今看見有人攔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那人穿著一身素衣，大雨像是要將他整個人淹沒一般，看不清楚面目，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婚車，沙啞的聲音緩緩顫抖著開口道：“李明月！跟我走?！?/br>
    熟悉的聲音傳到婚車?yán)铮尡緛硇幕乙饫涞睦蠲髟律碥|微微一怔，她猛地掀開幕簾，看到那個被大雨侵蝕的身影，是他來了。

    “李明月！下車！”許清風(fēng)對著李明月吼著。

    大漠國的使者見了下了馬車狠狠地推了一把許清風(fēng)，罵道：“瘋子！你敢攔婚車？哪里來的，趕緊滾！”

    李明月不顧一切的下了婚車，提起裙角沖著許清風(fēng)跑去，卻被士兵攔住，其中一個士兵義正言辭道：“公主！請回婚車！”

    李明月和許清風(fēng)被人攔開，雨越下越大，打在石板路上的回聲越來越響亮，打在人的身上也有了痛意。

    常勝將軍奉旨送公主出嫁，看見許清風(fēng)立馬下馬道：“大理寺卿，你怎么在這里？快別鬧了，趕緊走吧。”

    “你們都瞞著我……”許清風(fēng)猩紅的眼睛忿恨的看著常勝將軍道。

    常勝將軍無奈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大理寺卿還是要回去吧。何苦呢？”

    說著常勝將軍又命人將李明月重新拉回了婚車上。

    李明月哭得厲害，卻又無計(jì)可施。

    “我不走?！痹S清風(fēng)的眼角有熱淚滑下，他沒有想到他病的這幾日，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許府上上下下皆瞞著他，連太后都只字未提。

    許清風(fēng)攔婚車，看得常勝將軍心中忐忑，許清風(fēng)得寵不能得罪，可公主出嫁是必然亦不能得罪了大漠國。

    大漠國使者覺著耽誤了事情，沒好氣道：“你們到底嫁不嫁公主？別一副我們國君求著你們似的。這可是你們皇帝給我們的承諾，別來這套苦情戲?！?/br>
    常勝將軍見大漠國使者言語犀利，收起對許清風(fēng)的同情，厲聲道：“大理寺卿若是不走，那就別怪本官無情了?！?/br>
    常勝將軍說著便讓兩個士兵，壓住許清風(fēng)。許清風(fēng)也是練過武的，兩個士兵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最后是四個士兵將許清風(fēng)壓倒在地上，許清風(fēng)被壓在水潭中，整個人被嗆了一口之后，雙手卻還掙扎著。

    士兵都是大漠國的，也沒有留情面，直接對許清風(fēng)拳打腳踢試圖讓許清風(fēng)放棄掙扎。

    “大理寺卿不要為難本官?！背賹④娍粗谛牟蝗虅竦?。

    大漠國使者冷聲道：“走吧，別耽誤了吉時?！?/br>
    婚車?yán)^續(xù)前進(jìn)，許清風(fēng)想要喊李明月的名字，卻被一個士兵狠狠地捂住了嘴。許清風(fēng)一次次反抗站起來，一次次被士兵壓倒在地。

    李明月拉開幕簾看著拼命掙扎著的許清風(fēng)，哭的泣不成聲。李明月很想奮不顧身的跟他走，可聽了太后的一席話之后，她明白了，她永遠(yuǎn)不可能跟他走了。

    許清風(fēng)忽然奮力將壓在自己身上的四個推開，頭上的發(fā)冠被擊落，他披散著頭發(fā)追趕著婚車。雨天道路濕滑，許清風(fēng)一次一次滑倒在地上，一次一次忍著劇痛爬起來，直到看見那婚車出了城，城門緊緊地閉上。

    許清風(fēng)滿是鮮血的雙手重重的拍打著城門，哭喊著：“給我開門！開門啊——”

    城門上的將領(lǐng)看著滿身是傷的許清風(fēng)，嘆了口氣道：“大理寺卿不要為難下官，太后有令，大理寺卿不得出城門。”

    許清風(fēng)跪倒在地上，他身上的血和身上的雨水混在了一起。許清風(fēng)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哭過，這是第一回 。只是他從未想過那個藏在他心里那么多年的女人，有一日會被當(dāng)做禮物送給別的國君。

    他以為她會遇到一個比他好，比他更有能力照顧她的男人。

    他以為她是最尊貴的公主，鮮少有男子配得起她。

    他背負(fù)著家族，他選擇了懦弱，選擇了忽視她。

    許清風(fēng)，你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世事難料，若早知如此，他還要著官袍加身為何？他也是個凡夫俗子罷了……他為何不能自私一回？他為何要和父親一樣讓自己心愛的女人背負(fù)那么多，為了這個家族為了這個國家付出一切……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嗎？

    許清風(fēng)的意識漸漸模糊，舊疾復(fù)發(fā)讓他身子變得guntang起來。

    許清如被李宗渠拉著往城門跑，而在二人的身后還跟著一大批的士兵，可二人到底是來晚了一步。

    許清如看著眼前的一幕，捂著嘴失聲痛哭，她看見自己一直高傲歡樂的兄長，滿身是傷的躺在城門旁的水地里，那水快要沒過他的身子。

    他終究是錯過了她——?

    第七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