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渡 第94節(jié)
“原來在你眼里,我還只是小麻煩?這可真讓我不太高興了。” 老人身體忽然定住,遞出去的手也停在半空。 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明顯不是因為良心發(fā)現才中途停止。 老人的驚恐逐漸淡化,神情變得迷茫呆滯,身體卻一動不動。 他手掌里的青蟲似乎察覺到危險,扭身就想跑,被一雙眼明手快的筷子夾住。 何疏順手摸出一張符箓往青蟲上啪的貼上去,又用其中一根筷子戳穿青蟲尾部,將它釘在地上。 這里的泥土大多松軟,筷子直接插了半身在地上,青蟲猛烈掙扎一陣,漸漸不動了。 何疏滿意了,沒想到他晚上吃飯拿回來的一次性筷子,還能派上這種用場。 這筷子原本是他晚上吃不飽,準備拿回來夾泡面的,順手就裝進衣服口袋里,他的神魂被攝到這里來的時候,身上衣物如常,東西自然也沒落下,竟都一起被帶過來了。 原本被老人拿在手里的油燈咚的一下落在地上,泛綠火光很快熄滅。 而在老人身后,一道黑影緩慢浮現。 何疏輕輕松松從羅網中掙脫出來,對那制住老人的黑影道:“先別殺他,看看這老家伙身上還有什么?” 黑影逐漸顯露輪廓容貌。 是廣寒的神魂。 何疏對老人笑道:“邊境線想進就進,人想坑害就坑害,你真以為這邊沒人了是不是?沒了特管局,民間也照樣藏龍臥虎,你氣不氣?” 對方說不出話,只能回以渾濁惡毒的眼神。 何疏對廣寒道:“我們沒法在這里待太久。” 廣寒嗯了一聲,他伸手捏向老人后頸。 若有似無的隱香,夾雜著清冷高山寒氣,和冬夜雨后的青草味道。 那是老人生平聞見的最后一種氣味。 他的蠱王…… 老人張了張嘴,已經無法發(fā)出聲音,身軀就像失去骨頭軟軟倒地。 那條青蟲連同筷子,也一并消失了。 …… 宋悝蹲在外面等了很久。 他抽完一根煙了,里面還不見動靜,不由一陣焦躁,把煙頭往地上一扔,抬步往里走。 走沒幾步,人又折返回來,把煙頭踩滅。 不是他突然良心發(fā)現怕引起森林火災,而是一旦起火,他還未必跑得掉。 就這么一會兒耽誤的工夫,宋悝已經提不起再邁步進去的勇氣了。 他本來是在云南跟緬甸兩邊來回,客串導游帶帶散客,賣賣土特產,收入不穩(wěn)定,心思又活絡,總琢磨著接點什么灰色邊緣地帶的活計,大賺一筆收手回老家蓋房子娶老婆。 宋悝膽子小,那些像電信詐騙,買賣人口之類的,他也不敢沾手,生怕掉進去就出不來,一旦被當替死鬼抓了,下半輩子別說發(fā)財,牢飯都能管夠,就算沒有被抓,他在這邊游走多年,早就聽說過不少黑吃黑的殘酷例子,有些人滿以為憑一點小聰明能黑白通吃,結果最后沒被警察抓走,先被毒販或人販子剁手跺腳當成肥料埋在自家后花園了。 有鑒于此,宋悝一直處于吃不飽餓不死的狀態(tài),做夢都想接一單安全的大活。 半個月前,這樣一個餡餅終于從天而降。 他曾經欣喜若狂,以為自己發(fā)財的機會到來了。 但是現在,宋悝發(fā)現,這個機會下面好像隱藏著更為險惡的陷阱,一不留神,后果可能比進毒販窩子還要慘。 他已經開始后悔跟這幫人攪和在一起了。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半是利誘,半是威脅,要他跟著這勞什子查哈法師,當人家的跟班,宋悝后來才知道,這法師是從緬甸過來的,是個很厲害的降頭師。 在邊境多年,旁門左道的事情,宋悝沒少聽說,降頭術的邪門之處,他也知道不少,甚至宋悝就曾親眼看過一個被下了降頭術的人生不如死,面目全非,最終在痛苦中死去。 據說死者曾經在國外跟一個女人談戀愛,卻中途變心回國,他以為自己遠走高飛,女人就找不到自己,誰知道半個月后身體開始出現詭異可怕的圖案,這圖案出現在哪里,他身上那里的皮膚就開始出現潰爛,即使去醫(yī)院檢查也沒有病因,只能歸結為免疫缺陷。 自打跟隨這個查哈法師之后,宋悝就提起十二萬分小心,生怕哪里得罪人而不自知,被下了什么降頭。不過他小心殷勤的伺候,讓查哈法師很滿意,閑暇也會與他聊上兩句,當時宋悝就大著膽子請教,詢問降頭術是不是真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對人施為。 查哈法師哈哈一笑,說不僅能神鬼不知,有時候還會讓你求著降頭師去下降頭。 宋悝就不信,說哪里會有人這么傻,明知道降頭術厲害,還倒騰往自己身上下的。 查哈法師說,你們國內有個女演員,多年來苦于家境容貌不突出,沒法在圈子里脫穎而出,只能找偏門出頭,最后打聽到他這里來。 那女演員找了許多辦法,包括但不限于整容,求神拜佛,請小鬼,吃齋,可謂科技與迷信雙管齊下,最終也是沒法子了,孤注一擲,找上查哈法師,希望他幫忙。 查哈法師就給她下了一種降頭,能夠潛移默化改變容貌,也改變別人對她的觀感,但是也告訴她,這種降頭術不能永遠維持,每過一段時間就要去他那里加持,否則會前功盡棄。 女演員依言照做了,回國之后果然事業(yè)很快就有了起色,非但有幾個本子找上門來,就連原先八竿子打不著的時尚資源,居然也找上門,說主編偶然在一次宴會上看見她的臉,驚為天人,一定要邀請她做一期封面。 漸漸地,女演員身邊也不缺乏條件優(yōu)秀的男性身影,她在主演幾部電視劇之后,就跟其中一名男主角談了戀愛,但生活的順利讓她開始淡忘從前許下的承諾。 那年六月她本來應該再去查哈法師那里重新被下降頭,但當時那片區(qū)域正好發(fā)生內戰(zhàn),戰(zhàn)亂讓她望而卻步,決定等局勢平息之后再去,這一拖就拖了三個月,女演員發(fā)現自己的容貌忽然發(fā)生改變,好像注水豬rou的水排干之后,原有模樣一下走形,她驚恐萬分,去整容機構尋求補救失敗,終于想起自己失約的事情,冒著風險千辛萬苦找到查哈法師,卻被查哈法師告訴她,為時已晚。 “我下在她身上的降頭,過了約定的時間,用你們的話說,已經從補藥,變成了毒藥,我也沒有辦法。” 宋悝至今還記得查哈法師跟他說的原話。 第85章 那女演員的名字,宋悝依稀記得。 他后來偷偷去搜了一下,發(fā)現對方臉上出現變故的大致時間,竟真與查哈法師說得一模一樣。當時外界普遍認識此女是整容上癮之后又失敗了,社交平臺還以此展開過女明星整容的議題,熱鬧了好幾天。 自從知道這件事,宋悝對待查哈法師就越發(fā)恭敬,他可不想什么時候也被下一個降頭術,生不如死。 查哈法師似乎對他挺滿意,有時也愿意和他多聊兩句,但是他們正在做的事情,依舊讓宋悝膽戰(zhàn)心驚。 現在他親眼看著查哈法師攝了一個魂魄,說要進去煉化吸收,讓他在外面護法。 天可憐見,宋悝活了二十多年,小偷小摸有過,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參與。 也因此,蹲在外面這十幾分鐘,他像煎熬了十多年一樣,在跑路跟留下之間反復糾結,最終懾于單憑自己可能無法跑出這片原始森林而作罷。 當啷。 里面?zhèn)鱽頄|西落地的動靜。 有點沉悶,但帶著一絲碎裂的聲響。 宋悝嚇一跳! 是不是查哈法師那盞從不離身的油燈? 他見過油燈一次,幽綠色的光芒仿佛能懾人魂魄,他根本沒敢多看。 現在連燈都碎了,難道里面出了什么變故? 要是查哈法師出事,那些人回來可不會放過他。 宋悝顫巍巍地,試探喊了一聲。 “上師?” 沒人回。 “查哈上師?您在嗎,我擔心您的安危。我能進去看看嗎?” 等了好一會兒,依舊沒有回應。 宋悝戰(zhàn)戰(zhàn)兢兢挪到洞口,探頭進去。 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再長十雙眼睛也看不出什么。 宋悝打開手電筒往里晃了晃,隱約看見一個倒在地上的人,嚇得差點手電筒都甩飛了。 “查哈上師?” 對方身體一動不動,宋悝壯起膽子探去。 冰涼干癟,連一丁點微弱的脈搏都摸不到。 宋悝嚇得往后踉蹌,跌坐在地。 “上師?上師?!我滴娘呀!” 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死了? 查哈死了,他怎么辦? 跟那些人說,不是他殺的,人家會信嗎? 還有,查哈怎么死的,總不能是心臟病突發(fā)吧?那是誰殺了他? 宋悝打了個寒顫,忽然感覺這里無比危險,他連滾帶爬起身往外跑去。 …… “降頭解了?!?/br> 賓館房間床上。 何疏猛地睜眼,胸口劇痛令他不由咳嗽出聲。 咳嗽聲越來越大,像有股濁氣堵在喉嚨,不吐不快。 他不得不彎腰趴在床頭咳。 一只手給他拍背。 “你的做法太冒險了?!睆V寒道。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何疏邊咳邊說道。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喉嚨那股癢意更加厲害。 “咳咳咳!” 他用力咳著,像要把肺咳出來一樣,最終似乎咳出一灘黏糊糊的東西。 還帶著股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