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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郁喉結(jié)狠狠一滾,一眨眼便欺身上前去,三根手指扼住祁烈下巴,逼著他抬臉跟自己對視,浮郁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你給我喝了什么?” 那惡鬼笑意更濃,分毫不在意完全不被浮郁信任這件事,無辜道:“仙尊自己不勝酒力,還怪在別人頭上,倒打一耙的能力倒是出類拔萃的。” 祁烈這句話讓浮郁更加煩躁。 他很少、很少會有這種情緒生出,就連知曉了司陵家真相的那天他也未曾煩躁過。浮郁好似有瞬間清明,知曉自己分明是胡亂攀咬,拿祁烈撒氣,實則他心里從沒有覺得祁烈會給他一杯毒酒或者別的……不然他不會來桃源境,也不會喝下那杯酒。 浮郁匆忙放手,退開兩三步的距離,嗓音變得低?。骸氨福摇?/br> 祁烈看他,聲音沉沉:“司陵浮郁,你生了心魔?!?/br> 227. “我……”浮郁猛地抬頭,只覺落入祁烈眸里深淵。剎那間排山倒海一般的嬉鬧聲呼嘯而過,有七八歲孩童一般尖利的笑聲,有年輕女人的哭聲,有老叟低低哀嘆,也有男子怒吼暴喝。他眼前混亂一片,好似成百上千人都在面前,卻一張面容都看不清晰,每張嘴都在說話,起先說的還不一樣,到最后,他們逐漸發(fā)出相似的聲音,聲調(diào)由高到低—— “司陵浮郁,還我命來!” 浮郁深深吸了口氣,明明艷陽高照,他卻憑空出了一身冷汗。 而后像方才都不得呼吸、憋了許久一樣頓時大口呼吸起來,不得不搖搖欲墜地往前走了兩步,伸出一只手來撐住了桃花樹的樹干。 祁烈就坐在他面前,他居高臨下地看祁烈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驀然覺得自己這一生實在可笑。 看似凌駕眾生,年紀輕輕竟能得來封神天恩,身為一代天師屠鬼無數(shù),而到頭來,卻在一個鬼面前被心魔折磨到狼狽不堪。浮郁突然低低笑出了聲,他右手還撐著樹干沒動,上半身卻兀自往下湊。 祁烈抬頭看他,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司陵浮郁,沒有移開視線,也沒有半分躲避。直到鼻尖幾乎貼到鼻尖,也或者真的已經(jīng)貼上了,但兩人都沒有心思去在意這個細節(jié)。 浮郁啞聲:“你如今看我,是何想法? 可憐,可笑,愚蠢至極!” 祁烈靜靜看他,并未答話。 228. 司陵浮郁眸里有隱隱暗紅,他氣息全然是亂的,每次呼吸都能感覺到他正在用盡全力壓抑、對抗。他還沒有被心魔奪去心智, 只不過腦海里反復(fù)想起祁烈那句:“你動搖了?!?/br> 對, 浮郁承認,他動搖了。 為何不能動搖? 他司陵浮郁一生,從未問過為何,今日他要問,為何不能動搖?他真以為自己榮耀加身,真以為是他是靠著自己的能力讓司陵家一飛沖天!結(jié)果呢,他劍上的血到底干凈否?他腳下踩著的又是多少天師家族、無辜凡人的性命?! 既然天師做得不痛快,既然人做得不痛快,不若干脆把這具軀殼交給心魔。司陵浮郁愧對世人,世人亦愧對他司陵浮郁! 桃林驟然掀起狂風,卷著花瓣四散紛飛。 祁烈沒動,一直安靜爬伏在他腿上的狐貍卻從喉間擠出陣陣低吼,一雙小眼睛盯著浮郁看,而后竟是蓄力直直跳往浮郁面上,伸出的爪子露出尖利的指甲。 眨眼的功夫,狐貍便被浮郁一個揮袖撫開,蓬松的身子“咚”一聲撞在旁邊的樹上。祁烈面上表情不變,只伸手一招,狐貍化作一道白光被他攏進袖子里。 狂風卻又在瞬息間偃旗息鼓。 漫天花瓣沒了狂風助力,被揚起在空中又輕飄飄落下,紛紛揚揚的粉色花雨,雨點落在浮郁和祁烈身上。 美是極美,卻知道這場雨下完便是落幕。 浮郁跪坐在地,生平頭一遭姿態(tài)這般狼狽。他抬起臉來,被祁烈看去兩只通紅眼眶,浮郁一覺得不堪,二覺得恥辱,卻沒想到祁烈嘴角帶笑,遞給他一杯酒。 “司陵浮郁,喝了這杯酒,去當你的仙人吧?!?/br> 229. 浮郁不知何為愛。 若父母之間是愛,為何父親又能將母親囚禁在一方小院。若父子之間是愛,為何父親寧愿他今日落得這般境地也得逼著他接了那天地詔令。若師妹對他是愛,又何來愛?師妹對他并不了解,全然不知司陵浮郁究竟為何人。 浮郁站在桃源境外,桃源境被他施了層結(jié)界,從其外看里頭只能看見荒草碎石,絲毫不見半點世外桃源之景象。 祁烈不該被囚禁于此。 當真無人能分黑白嗎?當真沒有人能為受冤者辯白,讓造孽者伏法嗎?或者說,這人世間,甚或三界之內(nèi)外,當真有法嗎? 不消片刻,一道尋蹤符便到了他面前。 起先他在結(jié)界內(nèi),父親的符紙沒辦法找到他,現(xiàn)在他出了結(jié)界,符紙即刻便貼在了他身上也是浮郁想到了的。那黃色符紙往他身上一貼,瞬間便化成一道黑煙消散了,父親已經(jīng)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浮郁腳步一邁,明明才邁出兩三步,卻已經(jīng)走出千米距離。心魔既然已經(jīng)生了,若還不能做出于自己而言正確的選擇,那司陵浮郁這具軀殼早晚會真的被心魔吞噬。浮郁雖覺得被心魔吞噬并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只是他還有很多事情該做。 230. 大豐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