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葉落地時，聞海停住了腳步，抽抽鼻子，朝幾米開外的圍墻看了過去。

    柏云旗跟著也停了下來，目光一直沒離開他。

    “在這兒等著。”

    聞海說完拉了下露指手套，轉(zhuǎn)身朝爬滿藤蔓青苔、上面還積了層薄雪的圍墻走了過去。在柏云旗剛反應(yīng)過來他要做什么開口制止之前，這位加了幾步助跑，腳底生風(fēng)地躥了上去，雙腳交替在幾個略寬的墻縫中一蹬，只帶走半身碎雪，踩碎幾根枯枝，輕捷地在那頭落了地。

    柏云旗：“……”

    他嚇得差點(diǎn)把舌頭咬下來。

    往前幾米有個早就廢棄的后門，柵欄式的欄桿上裹滿了鐵銹，門下的雜草枯黃，足足有半米多高。柏云旗快步走過去，扒開草堆，從鐵門的縫隙里打探情況，壓低聲音喊了句：“聞哥——”

    在路邊買完東西，正準(zhǔn)備再翻墻回去的聞海聽見了聲音，也朝鐵門走過去，隔著欄桿把手里冒著白氣的塑料袋遞給柏云旗，“拿去吃?！?/br>
    熱氣騰騰的烤紅薯被聞海捏在手里，冰涼的手套和被烘熱的手指同時在柏云旗的手心擦過，激得他起了層細(xì)密的雞皮疙瘩。

    聞海沒急著翻回去，他那身作訓(xùn)服早就在摔摔打打中臟得不成樣子，索性就半倚著臟兮兮的欄桿，偏頭看著正捧個大紅薯猶豫從哪里下嘴的柏云旗，眼底有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

    而那個剛出爐的烤紅薯起到了微妙而行之有效的安撫作用，柏云旗終于在甜糯的香氣中收拾好了今晚大起大落心情，騰出工夫仔細(xì)打量起聞?！侨舜┲巧韼滋鞗]洗的深色作訓(xùn)服，踩著一雙半邊是土半邊是泥的作戰(zhàn)靴，大概還沒從那場打斗中徹底脫身，慣常冷淡的神色中多了幾分殺氣和戾氣，給原本可以劃歸為“清俊”的五官平添了兇相。按理說大街上看見這么一號兇險的人物，柏云旗都是要躲著走的……只是這人看著自己的眼睛帶笑，無論如何他都怕不起來了。

    聞海挑眉：“看我干什么，吃紅薯?！?/br>
    柏云旗聽話地咬了一小口，趁著咀嚼的工夫又把視線移到聞海身上。

    “……”聞海好笑又無奈，手套不干凈沒法去拍柏云旗的腦袋，豎起根手指往柏云旗臉頰上一刮，“喜歡看帥哥就沒事多照照鏡子?！?/br>
    路燈昏暗，他沒看見門內(nèi)那人陡然發(fā)紅的耳尖。

    巡邏的保安注意到這邊的人影，拿手電筒晃了一下，聞海穿著深色衣服站在門外，迅速往后撤了一步，門旁的一棵樹正好遮住保安的視線。保安瞥見柏云旗的身量和打扮后，以為他是留校的本校學(xué)生，哈哈一笑，喊道：“哎那邊的小伙子，別偷偷摸摸搞對象了，趕緊回宿舍去，明兒早再見來得及?！?/br>
    見站在那里的人沒動靜，又喊了句：“哎呀，天兒這么冷你再把姑娘家凍住，人又跑不了！”

    “我去買包煙，你先回宿舍吧?！甭労Ｈ绦?，看柏云旗不動，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回去吧，沒聽人說嗎，我又跑不了?！?/br>
    柏云旗一笑：“您這不就準(zhǔn)備跑了？”

    “別和我貧?！甭労４蛄藗€哈欠，沖柏云旗擺擺手，“快回去吧，明天一起回家，好好過個年?！?/br>
    要是聞海能少看幾場球賽多看幾集家長里短的電視劇，就該知道“明天回家”和“好好過個年”這兩句話的靈驗(yàn)作用堪比“干完這票我就金盆洗手”以及“打完仗我就回老家結(jié)婚”。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夜空中炸開今晚的第一簇?zé)熁〞r，柏云旗終于打到了一輛出租車，司機(jī)急著回家見丈母娘要拒載，見堅(jiān)持坐在后座的客人面色不善，還準(zhǔn)備打投訴電話后才不情不愿地加了腳油門，一路顛簸地沖向了人民醫(yī)院。

    “晦氣?！彼緳C(jī)一刻都不想在醫(yī)院門口多留，嘟囔了一句，沒等柏云旗關(guān)好車門，風(fēng)馳電掣地沒了影。

    柴凡文從護(hù)士站出來，不住向加班加點(diǎn)忙活到現(xiàn)在的護(hù)士道謝，看見站在那里的柏云旗后，連忙走過去，一開口嗓子就劈了：“你就是小……咳……小旗吧？”

    “柴哥是嗎？您小心點(diǎn)。”柏云旗轉(zhuǎn)頭對值班臺的護(hù)士道：“您好，不好意思，能給接杯溫水嗎……謝謝。”

    他把摸著溫?zé)岬囊淮涡员舆f給不停清嗓子的柴凡文：“您先喝口水……聞哥怎么樣了？”

    柴凡文接過水一飲而盡，聲音依舊嘶啞：“別提了，忙活了兩天是個假警，真他媽是……唉……你也別太擔(dān)心，他就是燒得太厲害了，燒退了就好?！?/br>
    柏云旗：“多謝您了……這大年的，要不您先回家吧，我在這里照顧就行?！?/br>
    柴凡文有些不放心，打量著柏云旗，好像是在猜測他的身份。

    “我現(xiàn)在借住在聞哥家，他在這里住著我也沒地兒去，正好陪他在醫(yī)院過年了。”柏云旗客氣地笑著，“我已經(jīng)通知聞哥的父母了，他們一會兒就過來?！?/br>
    柴凡文松了口氣：“那就好，你平常也勸勸蚊子，他身體本來就不太好，這么不注意以后要出問題的。”

    柏云旗無奈：“那也得他聽我的才行。”

    送走柴凡文之后，柏云旗一刻不停地跑進(jìn)了聞海的病房，病床上的人還在昏睡，慘白的臉色氤氳著病態(tài)的潮紅，嘴唇毫無血色，干裂到炸開一層沾血的薄皮。

    “聞海。”柏云旗發(fā)現(xiàn)對方的眼睫不停地顫動，似乎陷入了一場醒不來的夢魘，露在被子外的手指痙攣地抓住身下的床單，骨節(jié)泛著青白，他抬手輕輕箍住那人的手腕，發(fā)覺根本控制不住那人幾乎要把床單扯爛的力道，只得安撫性地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湊近他輕聲道：“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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