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下樓的柏云旗被燕婉抓著手腕，遛狗似的一路被拉到了車上。半刻鐘前這位還一副“人生無悔”的就樣子教導(dǎo)柯黎凱，這會兒和燕婉并肩坐著，小學(xué)生一樣把手摁在膝蓋上，后背繃得筆直，好像身邊坐的不是一個風(fēng)韻優(yōu)雅的美婦人，而是一顆滴滴作響，下一秒就要上天的炮彈。

    燕婉先是和他說了幾句家長會上老師說的話，吳廣銘對他的成績很樂觀，告訴燕婉自己高考時只要放平心態(tài)端正態(tài)度，國內(nèi)的大學(xué)都不成問題。方蕙也和燕婉交談了幾句，她不認(rèn)識燕婉，只當(dāng)她是柏云旗的母親，告訴柏云旗在物理方面很有天賦，如果家里支持，以后可以選擇科研這條路，當(dāng)然了，這條路能走下來的沒幾個人，天賦、努力、財力、物力缺一不可，也不是能強(qiáng)求來的。

    “你自己有什么打算？”燕婉問他。

    柏云旗：“……聽上去不怎么好找工作?！?/br>
    燕婉和開車的司機(jī)一起笑出了聲。

    快到聞海家門口時，燕婉突然說道：“小旗，阿姨真的應(yīng)該好好謝謝你。”

    柏云旗嚇了一跳，下意識想回句“您客氣了”，話到嘴邊才反應(yīng)過來——燕婉謝自己干什么？

    “我和澤峰對小海有很多虧欠，可惜等我們想彌補(bǔ)時，那么小的孩子好像忽然就長大了，一個人離家讀書、工作，逐漸離我們越來越遠(yuǎn)?！毖嗤裾f，“我們主動錯過了他的童年，然后被迫錯過了更多……我想小海如今這樣，我和澤峰是有很大責(zé)任的?！?/br>
    柏云旗想起去年聞海生日時，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原來也是各自懷揣著心事和愧疚，都是逢場作戲的喜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他這個沒爹沒娘的倒是最坦然的那個——他和他姥姥之間的千愁萬恨向來都是明目張膽、戰(zhàn)火燎原。

    燕婉對他笑了笑，說：“你沒見過小海之前是怎么生活的，我總對他說你趕快結(jié)婚成個家也不是為別的，那孩子太獨了，人活著都是要有個念想的，但你看他有時的樣子，不覺得他根本就不怎么想活，完全只是在撐著不死么？”

    柏云旗沒敢點頭也不想搖頭，他的確是沒見過從前的聞海到底活成了什么cao|蛋模樣，但僅憑他這半年的所見所聞，也差不多明白燕婉話里的意思。

    “你可能不知道，去年是我和澤峰第一次給小海過生日，那孩子也是第一次同意我們過來和他吃頓家常飯?！毖嗤衩讼掳卦破斓募绨?，“你在小海家住的這半年里他變了很多，阿姨謝謝你，和他那性子在一塊兒生活不容易……以后畢業(yè)了，如果有空也常過來看看他吧，你這一走，他又是一個人了?！?/br>
    聽到最后那句話，柏云旗心口忽地一空。兜里的手機(jī)震動幾下，他慌忙掏出來，發(fā)現(xiàn)是聞海的短信，問他什么時候回家，再不回來他煮的那鍋米湯就該糊了。

    “我馬上就到……”柏云旗的指尖在屏幕上懸空幾秒，慢慢落了下去——“我馬上就到家了。

    聞海沒再回復(fù)，柏云旗抬起頭，正好撞上燕婉沉沉的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后面還有一章不要漏了。

    第48章 命運

    燕婉沒有跟著柏云旗上樓, 只是在樓下站了片刻，眼睛隨著從自己身邊跑過的小男孩追出去老遠(yuǎn)。

    她回過頭，對等在那里的柏云旗說：“阿姨就不上去了, 天氣忽冷忽熱的，你和小海都注意身體，年輕人不拿身體當(dāng)回事以后是要吃虧的?！?/br>
    柏云旗：“您放心，我會提醒聞哥注意的?！?/br>
    燕婉對他點了下頭，坐回了車?yán)?，搖下車窗輕聲說：“你先上去吧，我想再在這里坐一會兒。”

    “……好。”

    柏云旗拎著書包推開家門, 直直撞見了倚著落地窗的聞海, 那人夾著一根燃燒殆盡的煙, 微微低頭，目光向下注視著——那應(yīng)該是燕婉的車停的位置。

    他走過去，直接把那根快燙傷指尖的煙頭從聞海手里奪了過去, 說：“阿姨想讓您多注意身體?！?/br>
    “嗯?！甭労４炅讼率种? 也沒什么反應(yīng), 目送著燕婉的車駛出小區(qū), 回過身問他：“家長會怎么樣？”

    柏云旗如實把燕婉說給自己的話復(fù)述了一遍, 又說：“吳老師應(yīng)該是想讓我把京大作目標(biāo)?！?/br>
    “一中每年都能出五六個上京大的, 你成績穩(wěn)定發(fā)揮沒問題。”聞海明白吳廣銘的意思——無論是為了柏云旗自己的未來還是對老師自身功利和學(xué)校升學(xué)率口碑的考慮，京大都是最好的選擇，當(dāng)年自己一意孤行去了龍安公大，校領(lǐng)導(dǎo)沒少挑吳廣銘的刺，認(rèn)為是他當(dāng)老師的沒起到動員作用, “你自己什么意思？想去京大嗎？”

    “京大挺好的?！卑卦破禳c頭, “就是太遠(yuǎn)了點?！?/br>
    “怕什么, 多遠(yuǎn)坐飛機(jī)都是幾個小時的事。”聞海揉了下他的頭發(fā)，“錢的事你不用擔(dān)心，”

    “……您養(yǎng)兒子嗎？”

    “唔，算是天使投資吧?！甭労Ｒ贿?，“到時候出息了記得給我筆分紅，以后我一個人死在家里也能留筆喪葬費。”

    聽他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個人死在家里”這句話，柏云旗心臟發(fā)緊，不由脫口問道：“您真打算一個人一直過下去嗎？”

    聞海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聲：“怎么了，你準(zhǔn)備給我介紹對象？”

    柏云旗試探道：“有什么標(biāo)準(zhǔn)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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