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云旗一點頭：“您隨意，峰哥?！?/br>
    “弟弟，你爸……柏董這輩子，什么都算計上了，就是忘了一件事。”峰哥盯著柏云旗的眼睛，“都說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凡事都不能做得太絕，別把人逼到絕路。人要是真沒路走了，那干的事就算不上人事了?！?/br>
    他指了下柏云旗的胸口，“你這份心，得一直留著，柏董這輩子是對不起你，但你不能像他?！?/br>
    他這輩子對不起你，但你不能像他。

    柏云旗在柏悅身旁坐下時，又想起了這句話。一個在同齡人里身形高挑的小女孩神色慌張地出現(xiàn)在樓梯口，天藍色的長裙已經(jīng)染上了幾點泥漬，臉上掛著淚痕，惶惑的目光在走廊里環(huán)顧一圈，朝柏悅跑了過來。

    “噓——”柏云旗把手搭上她的肩膀，食指放在唇邊，“別吵，讓你jiejie休息一會兒?！?/br>
    柏曉瀅這四年多出落得愈發(fā)亭亭玉立，從前的美人坯子已經(jīng)成了個小美人，她早就忘了當年在海洋館和柏云旗的一面之緣，驚慌失措地尖叫道：“你是誰？！我爸爸呢？！”

    柏悅被吵醒了，皺了下眉，煩躁不耐的目光看向柏曉瀅時驟然溫柔下來，輕聲道：“瀅瀅，過來，來jiejie這兒，咱們不怕?！?/br>
    她摟過柏曉瀅，對柏云旗不冷不熱地點了下頭，意有所指道：“公司的事，麻煩你了?！?/br>
    柏曉瀅害怕地問：“jiejie，他是誰？他是不是就是mama說的來搶……”

    “噓?！卑貝傸c了下柏曉瀅的嘴唇，回過頭對柏云旗潦草地笑了一下，“小孩子開玩笑的話，別往心里去?！?/br>
    “曉瀅十歲了吧，時間還真是快?！卑卦破禳c頭，“都長成大姑娘了?！?/br>
    柏悅的臉色微不可見地僵住了。

    “我是你爸爸雇過來幫你jiejie干活的?！卑卦破鞙芈晫Π貢詾]說道，“不用怕，我搶不走你們什么。”

    “哦?！卑貢詾]眨眨眼，“那你是大姐的秘書，是嗎？”

    柏云旗沒答話，無所謂地笑著。

    柏曉瀅瑟縮地往自己大姐懷里躲了一下，柏悅刀尖似的目光割過柏云旗的臉，淡淡地說：“爸下午醒了一回，說等允許探視的時候讓你單獨去見他?！?/br>
    她和峰哥一樣，把“單獨”二字咬得格外咬牙切齒。

    “瀅瀅?！卑貝偛挥煞终f地把柏曉瀅推到柏云旗面前，“這是你哥哥，叫哥哥?！?/br>
    柏曉瀅又要往柏悅懷里躲，被強硬地摁在了原地。

    “叫哥哥?！卑貝偺岣吡松ひ?。

    “哥……”柏曉瀅扁著嘴，淚花在眼眶了打轉，“他不是我哥哥?！?/br>
    柏悅抿著嘴唇，法令紋連著唇縫成了一條刻薄的弧線，宣布主權般地朗聲道：“叫哥哥！”

    “哥……”

    “何必為難孩子?！卑卦破炜磯蛄诵υ捤频?，對柏悅客氣地回敬，“我本來也沒什么身份?！?/br>
    病房里的護士走了出來，公事公辦地殷勤著：“病人已經(jīng)醒了，柏云旗是哪位？病人想見您?！?/br>
    “姐?！卑貢詾]囁嚅著，“爸爸為什么不想見我們？”

    柏悅柔聲哄道：“爸爸有公事要忙，咱們自家人，總有時間見面的。”

    護士顯然也聽見了柏悅的話，詫異的目光看向了柏云旗，接著泛出了然而略帶譏誚的神色——這一層是專門給所謂“至尊VIP”的病人住的，連護理人員也比別層的模樣標致，想必也是見慣了這樣的血脈恩仇。

    柏云旗握著門把手，想到論血緣，門外三個姓柏的都管門里那個姓柏的叫“爸”，仨人卻各有各自不是一個姓的媽，要不是場面尷尬，他是想好好大笑一場。

    柏康躺在略寬的病床上，從上到下都插著管子，心電圖上的折線虛弱無力，每一下都像是死神的敲門聲。他看著柏云旗的目光竟然帶著慈祥，就像個尋常的父親注視著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一樣，說道：“劉成洲和曹立成的事阿峰給我講了，你做得很好。”

    柏云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站到了床邊。

    不出他所料，柏康下一句就緊跟著說道：“但怎么能就把人這樣放過去，婦人之仁?！?/br>
    “我不準備趕盡殺絕。”

    “為什么？”

    “信佛?！?/br>
    “……”

    “您但凡有一點婦人之仁，也不會淪落到讓我來幫您料理后事的地步了?！卑卦破爝@時候沒什么想客氣的了，兩人暗中刀來劍往幾回，最骯臟齷齪的那點心思都讓對方摸了底，再裝成人模人樣就沒意思了，柏康找他也不是真看重他的能力，他身邊多的是能人，自己一個二十多的小孩算個屁，對方要的，也就是自己這副瘋狗般六親不認、刀刀見血的心腸了，“張家安的事是他失策，但您也不過是沒命走得痛快點而已?！?/br>
    柏康不怒反笑：“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要的那么多，我給不了，那就只能什么都不給了。”

    “他就想要一個‘家安’，您都給不了嗎？”柏云旗反問，“除了錢，您能給別人什么?！?/br>
    柏康就像沒聽懂他話中扎人的刺一樣，繼續(xù)說：“他，馮嬋婷，都是一樣的。人不能什么都想要，有些東西你命里沒有，就別動它的心思。云旗，我不是沒有其他能托付的人……”

    “但他們都想從您這兒要點別的什么，我不要。”柏云旗接住了他的話，“您想把這些都留給柏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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