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天色漸明, 一夜都未曾真正睡得著的姜邈此時才昏昏沉沉的有了睡意。

    昨日的時候她也已經(jīng)讓人給農(nóng)莊和鋪子里的人說過了，今日可能她不會去了，便打算再睡一會兒。

    晚上起床的時候, 姜邈將窗戶支了起來透氣, 還沒有放下，如今便走過去打算放下窗戶。

    手上的動作還沒有動, 眼神不經(jīng)意間就看見了不遠(yuǎn)處的道路之上, 坐著輪椅的陸澹如今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了。

    姜邈算了算時間，應(yīng)該是快要上朝了。

    姜邈將要放下窗戶的手放下來, 靜靜的看著那邊的陸澹, 心中不知為何有一種即熟悉又有點陌生的感覺。

    她突然覺得, 她對陸澹的了解應(yīng)該也是很片面的, 就跟陸澹對她的了解一樣。

    每個人其實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著完整的人生經(jīng)歷, 由各種密密麻麻的大事小事共同組成，哪怕是再親密的人也不可能知曉他的所有面。

    就像姜邈對陸澹上輩子的了解永遠(yuǎn)都只能從那些閑聊中的只言片語中，陸澹對她上輩子的了解其實也是。

    就在這時，陸澹突然輕輕的轉(zhuǎn)過頭, 看向了姜邈的方向。

    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姜邈的心里一顫，只因為陸澹措不及防的回望中，帶著他未曾來的及掩飾的情意。

    但隨即陸澹就露出了一個如往日一般的笑容，跟姜邈相隔甚遠(yuǎn)的打了個招呼, 自然的仿佛跟往日一樣。

    姜邈寢室的門咯吱的響了一聲, 姜邈下意識回頭望去, 是翠竹推開門進(jìn)來了。

    再往外看的時候, 陸澹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沿著出武寧侯府的道路, 慢慢走遠(yuǎn)了。

    心中突然有點下意識的失落，她最起碼應(yīng)該也向陸澹回一個笑容才是吧？

    “姑娘是昨夜沒睡著，還是剛起的？”

    翠竹掃了一眼床上的被褥，再看了看姜邈明顯帶著疲憊之色的面容，有些疑惑的問道。

    “沒怎么睡的著。”姜邈也不瞞著。

    雖然昨天那李由無意間說破陸澹的心思的時候，她已經(jīng)早早讓翠竹帶著那些姑娘避開了沒在現(xiàn)場。

    昨晚她回到清苑園見翠竹的時候，也沒有多提這個事情。

    但當(dāng)時那么多人都在現(xiàn)場，其中也不少武寧侯府的侍衛(wèi)，翠竹總會知道的。

    果然聽到了姜邈說沒睡著的時候，翠竹的表情一點都不意外，她當(dāng)然已經(jīng)從府里的侍衛(wèi)口中得知了世子向姑娘表明心意的消息了。

    但翠竹知道姜邈的性子，便沒有貿(mào)然的開口問姜邈的想法，因為她知道此時姑娘的心里還指不定多少糾結(jié)呢，她就先不添亂了。

    總之，只要是姑娘深思熟慮之后的決定就行。

    這些時日以來，她早已經(jīng)充分的了解到了姑娘是一個多有自己主意的人了。

    “既然姑娘昨夜未睡，不如我先去拿點吃的，姑娘墊墊肚子再睡會兒吧！”

    翠竹說道：“世子今日也專門叮囑了，若是最近幾日可以不出門的話就盡量先別出侯府了，京都局勢可能還不是太穩(wěn)。若姑娘有事情必須要出門的話，那就一定要多帶點人！”

    姜邈搖了搖手說道：“最近幾日我還是先不出去了，鋪子里和農(nóng)莊里的事情我也已經(jīng)托付給了別人。賺錢是賺不完的，也不急于這一時半會?！?/br>
    尤其她已經(jīng)聽了李由說的話，當(dāng)時那種場合那么多文武百官，陸澹急迫的仿佛都不想自己的離開宮宴時候的樣子，恐怕所有人都要將她對陸澹的影響力往上調(diào)整很多。

    姜邈知道有些俗氣，但是她聽到了這種話之后，卻難免對這種覺得她比一些事情重要一些的感覺心生喜悅。

    甩了甩頭，姜邈不想在心里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這段對武寧侯府十分重要的日子她還是不要添亂了為好。

    “農(nóng)莊里的那些小姑娘都安排好了嗎？”姜邈問道。

    翠竹點點頭道：“姑娘你放心吧，柳月憐柳掌柜如今已經(jīng)將離店鋪不遠(yuǎn)處的一處大店鋪盤了下來，打算想姑娘計劃的那樣做成一個為女子美容美膚的地方，那處鋪子的后院地方不小，住八個十個小姑娘還是綽綽有余的?！?/br>
    “那就好。你也不用老是往農(nóng)莊里跑了，有些遠(yuǎn)了?！?/br>
    姜邈說著說著，以手掩嘴打了一個秀氣的哈欠。

    柳月憐辦事越來越讓她放心了，也越來越能獨當(dāng)一面而不是處處向她請示。

    賬務(wù)也總是送來的很即時，也十分的清晰明了。

    若是多來幾個像柳月憐這樣的人才，說不準(zhǔn)她到最后還真能直接躺著收錢就行了。

    “我又不嫌遠(yuǎn)?！贝渲裾f道，“我去給姑娘先找點吃的墊墊肚子吧，吃完姑娘再睡一會兒！”

    姜邈如今確實睡意上涌了，聞言點點頭。

    很快翠竹就出了清苑園，但待她再一次拿著早餐回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姜邈早已經(jīng)躺在床上，睡得香甜了。

    想了想，翠竹沒有叫醒姜邈，而是輕手輕腳的重新出去，輕輕的關(guān)上了門。

    …………

    往日上朝的地方，今日的官員也都來的整整齊齊。

    臉上大都帶著一些疲倦的神色，想來一晚上睡不著的人不止一兩個。

    但他們看著武寧侯和陸澹進(jìn)來的時候，全都精神一震，這種情形誰都知道如今這朝廷中最大的話語權(quán)人就是武寧侯父子了。

    不過眾人都覺得奇怪的是，他們的心里好像并沒有太多經(jīng)歷宮變和政變的忐忑。

    也好像并不擔(dān)心如歷史上每次宮變政變之后，朝野內(nèi)外的大清洗。

    有些人神色復(fù)雜的看了看武寧侯父子，或許有一種可能，這二人在大部分人看來，人品實在是過硬吧。

    有不太擔(dān)心的人，自然也有非常擔(dān)心的人。

    比如皇上本身的那些死忠，還有這些年來不管是出于皇上授意，還是本身需要，在朝中一直致力于跟武寧侯府作對的人。

    眼看著武寧侯府就要大權(quán)在握了，他們怎么能不擔(dān)心？

    至于謝太師如今的境遇就十分尷尬了，不管是皇上那一邊，還是武寧侯府這一邊，都是里外不是人的感覺。

    而且眾位大臣也還沒有忘了，若非發(fā)生了宮變的事情，謝鈞給皇上投毒的罪行，就足以讓謝府滿門抄斬了。

    若非武寧侯的那場宮變，恐怕謝太師今天根本不可能還站在這里。

    謝太師也知道他如今的處境尷尬，但是這么多年喜怒不形于色他還是練出來了，頂著所有文武百官的各種眼神，愣是一點都沒有動搖。

    畢竟他現(xiàn)在還是朝廷之中的謝太師。

    武寧侯帶著陸澹進(jìn)來了之后，現(xiàn)場本有些議論紛紛的聲音突然有一瞬間的寂靜。

    然后就有人率先打破沉默說道：“皇上生死未卜，滿朝文武此時也大都到齊了，不知諸位對現(xiàn)在的情況心中有何計較？”

    在場的人聽到這話，都若有若無的看向武寧侯和陸澹。

    武寧侯在外掌握著兵權(quán)，昨日的情形看來也控制了宮中近衛(wèi)，此種情況滿朝文武誰能不知，到底誰說的話才能算數(shù)。

    與其問滿朝文武心中的計較，其實大家都想知道武寧侯父子心中究竟有何計較？

    “什么計較不計較？皇上還在呢！你們這些人真想當(dāng)亂臣賊子不成？！”

    有皇上的死忠官員，實在忍不住了，站出來反駁道。

    “還有武寧侯，你這般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皇上防著你有何不對？這滿朝文武竟沒有幾個忠君愛國之人嗎？都要攝于武寧侯權(quán)勢，與他同流合污嗎？”

    說話的人滿臉憤世嫉俗，唾沫橫飛。

    有個曾經(jīng)的好友被玄鳥衛(wèi)牽連致死的官員聽到這種話，有些忍不住的譏諷道。

    “張大人這話說的有些晚了，沒能在皇上昏迷過去之前以死表忠心，又來了這次的朝會。以皇上的行事作風(fēng)，恐怕往后也沒有什么活路給你的。張大人恐怕還要記得那被控里通外敵的韓大人，奉命通敵也能被清算，呵呵，也是離譜了?！?/br>
    此人的話，又將那段時日滿朝文武被玄鳥衛(wèi)鎮(zhèn)壓的噤若寒蟬的感覺，又一次的拉回到了在場文武百官的腦海里。

    連說話的那個人，聽到這個官員提到韓大人的時候，表情也十分的不自然，如今誰不知道韓大人正是皇上的自己人，但因為參與了皇上里通外敵的事情，就在這么多年后被皇上找理由給殺了。

    他還真不敢說，皇上翻盤之后，真的會對他們這些人既往不咎，更何況這些文武百官呢？

    便是沒有這次宮變的事情，很多官員也已經(jīng)有意識的湊在一次伺機找方法了。

    而從陸?；亓司┒贾?，不知不覺間就成了這些人中十分得信任的一員，也幫不少官員解決了麻煩。

    所以在宮變的時候，除了一些真的覺得皇上德不配位的官員之外，善于權(quán)衡利弊的官員大多數(shù)也選擇了站在武寧侯和陸澹的這一邊。

    比起皇上失控般的肆意妄為給人帶來的不確定的危險，武寧侯和陸澹起碼還算正常人的感覺？

    雖然君君臣臣的大部分官員總掛在嘴邊，但是能成為站在這里上朝的官員，大多數(shù)都不是死讀書或者盲從的人，有自己的想法才是正常的。

    但宮變支持武寧侯和陸澹，不代表在可能改朝換代的事情上也支持他們。

    當(dāng)下就有一個老臣站了出來說道：“皇上德不配位已成定局不用再討論，現(xiàn)在皇室之中最名正言順的就只有兩個人，一位是安王殿下，另一位就是昨天皇上剛出生的皇子?！?/br>
    “安王殿下以裝傻覬覦皇位獲罪，但也說明他并不癡傻，以下官愚見可迎安王繼承皇位，也免得大楚再受波折，兩全其美?！?/br>
    另一人反駁道：“此言差矣，小皇子雖然年幼，但才是正統(tǒng)。當(dāng)然應(yīng)該立小皇子了！”

    “什么正統(tǒng)？謝家毒殺皇上，本應(yīng)滿門抄斬，便是皇上再德不配位，謝鈞和謝家的罪責(zé)都是板上釘釘?shù)?！如此算來，那小皇子戴罪之身，算什么正統(tǒng)？”

    “可笑，若小皇子算戴罪之身，那寧王還是皇上親口定罪的，豈不更是戴罪之身？況且謝鈞一人的罪責(zé)與謝府有何關(guān)系？太師早已經(jīng)在謝鈞組建玄鳥衛(wèi)的時候，就將謝鈞逐出家門了，連族譜都抹掉了！”

    關(guān)于這兩個人選都有一些支持的人，朝堂之上一時之間嘰嘰喳喳的吵了起來。

    “陸大人，您說這兩個人選，誰更加合適？”

    一時之間吵不出結(jié)果，突然間有人大聲問在一邊的陸澹，將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其實他們說的都不算，也只有武寧侯和陸世子能下定論。

    一時之間，朝堂上互相看看，都有些沉默。

    還有一種最大的可能，就是武寧侯父子二人并不會在這兩人中選擇一個，而是直接改朝換代了。

    畢竟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

    所有人都看向了武寧侯父子，而武寧侯大大咧咧的擺擺手說道。

    “別看我，我不了解這些東西，也不感興趣，直接問我兒陸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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