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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城里,”她想:“什么樣的奇人都有。” * * 二霞吃了一天的包子,一夜過后起早出門,手里端著個小搪瓷盆,決定換個樣兒,改吃油條和豆?jié){。但在此之前,她先預(yù)備出幾個銅子兒,報童剛一上街,就被她捉住買了份長舌日報。 把報紙折好收了,她去那小攤子上買油條和豆?jié){,一邊等著攤主往她的小搪瓷盆里舀冰豆?jié){,一邊就聽幾個人圍坐在一張桌旁,一人拿著長舌日報,眼睛盯著報上文字,口中叫道:“告了,告了!”同伴詢問“什么告了”,那人遞了報紙給人看:“傅燕云把葛秀夫告了。說葛秀夫——上面怎么寫的來著?誹謗,對,誹謗?!?/br> 同伴說道:“我早就沒信過,這報紙上面寫的玩意兒,看著就是圖一樂,哪有真的?” 那人收回報紙,拿起油條咬了一口:“我也是圖一樂,看熱鬧唄?!?/br> 同伴又道:“長舌日報,聽這名兒就不正經(jīng),上面能有真東西?” “真東西是沒有,但是好看?。榱诉@份報紙,我連著起好幾個大早了?!?/br> 二霞聽到這里,端了豆?jié){油條,匆匆走回家中。坐下來打開報紙,她低頭讀去,只見今日果然又有了新內(nèi)容,正如攤子上的那位食客所說,就是傅燕云把長舌日報社以及葛秀夫全告了,要為了自己和自己弟弟的名譽(yù)、和他們打官司。 第五日,長舌日報的頭版新聞沒再提此事。 第六日也沒提。 到了第七天,重磅新聞又出來了,合著這里頭還有一個關(guān)鍵人物一直沒出場,這關(guān)鍵人物就是此刻仍然下榻于太平洋飯店的京城名旦琉璃彩。 這琉璃彩年方二十,生得裊裊婷婷,雖是男兒身,但面若好女,扮相相當(dāng)不錯,只是唱功略次,但也不是他不下苦功,是先天的條件有限,就是那個水平的嗓子。京城有幾個老斗,很肯捧他,他便活動了心思,接受了天津一家戲園子的邀請,打算趁勢到這邊來打出字號。而為了繃住自己這名旦的身份,他不惜花錢,住進(jìn)了豪華的太平洋飯店。 天津衛(wèi)的事,他不大懂,單只是等著登臺——戲園子經(jīng)理有點(diǎn)說話不算話,見他到天津了,又想在錢上克扣他,他不能受這個欺負(fù),寧愿有戲不唱,等班主和經(jīng)理把戲份錢談明白了再說。反正他在飯店里也不是干閑著,本地也有幾位愛他的戲迷,都是闊大爺,逐日的登門來陪他玩笑。 結(jié)果等著等著,他把自己等上了報紙。 長舌日報是這么說的:葛社長那一日所謂的“攜F君之弟開房間”,其實(shí)另有內(nèi)情,內(nèi)情是葛社長開房間為的是琉璃彩,而琉璃彩見葛社長久候不至,便招攬去了F君之弟——此弟這回也不是風(fēng)華絕代了,記者換了個寫法,改稱他為“高大偉岸之青年”,結(jié)果高大偉岸之青年進(jìn)房不久,葛社長也來了,雙方便是爭風(fēng)吃醋,發(fā)生了沖突。F君見弟弟鬼鬼祟祟的進(jìn)入太平洋飯店,心中生疑,追蹤而來,誤以為是葛社長帶著他弟弟嫖戲子,這才污言穢語的當(dāng)眾大罵不休。 至于珠胎暗結(jié)一事,并非妄言、也有來由。那琉璃彩雖然自稱男子,其實(shí)身體不男不女,只因以著女子身份登臺唱戲,更為不易,所以才以男子自居。至于他是否真懷了某人的骨rou,記者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不敢妄言,也不知道葛社長與那骨rou是否有關(guān)。 先前有關(guān)傅家兄弟的報道,因?yàn)檫^于荒誕,所以人人心里都有了個印象,已經(jīng)當(dāng)它是長舌日報添油加醋的扯淡——別家報紙或許不扯淡,但是淡而無味,又沒興趣看。直到如今新聞里有了琉璃彩,眾讀者才精神一振,感覺這回的故事不但越發(fā)的出了彩,而且也合乎邏輯,十分可信。那什么“F君”“F君之弟”,聽著陌生,讀著拗口,誰也不知道他們都是些什么人,哪像琉璃彩?叫著脆生,聽著痛快,而且戲園子門口也正掛著他的廣告。姓葛的為了捧戲子和人起了沖突,也不算什么異事,這事年年都有。他那一路假充斯文的混混,如果不搶女人、爭戲子的話,閑著干什么呢? 太平洋飯店的門口立刻涌來了各家的記者,全想采訪采訪琉璃彩。琉璃彩人在房中坐,一場戲都未唱,一個銅板都沒賺到,糊里糊涂的先成了陰陽人,還珠胎暗結(jié)——倒是真火了,全天津衛(wèi)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他琉璃彩了! 琉璃彩想要出名,但絕沒想出這樣的名,這不是招人愛的名聲,這時招人笑的名聲,他等于是莫名其妙的就出了大丑。這讓他還有什么臉登臺? 他氣,他哭,他要發(fā)動自己的力量反擊,他要召開記者發(fā)布會。但班主出去打聽了一圈,回來勸琉璃彩還是算了吧,因?yàn)槁犅勀切崭鸬膩碚卟簧?,辦報只是他的副業(yè)。 琉璃彩不敢得罪地頭蛇,只好作罷,但是也沒有立即返京,因?yàn)橛钟胁簧偈群锰厥獾拈熇?,聽聞他是個陰陽人,便要前來對他賞鑒一番。琉璃彩起初還辯解,后來幾乎說破了嘴,又不能見了人先脫褲子。 從這一日起,長舌日報這篇連載新聞就進(jìn)入了新的篇章,人們?nèi)⒅鹆Р氏乱徊降男袆樱鹚俚膶⑹裁础癋君”拋去了腦后。傅燕云打官司狀告葛秀夫一事,也沒了下文。 第九十七章 :借宿最后一晚 從投出第一枚煙幕彈那日算起,已經(jīng)過了八天。 轉(zhuǎn)機(jī)是從第七天開始的,第七天琉璃彩在新聞中登了場。一切都在按照葛秀夫的計劃進(jìn)行,但他當(dāng)時并未立刻得意,他是等到了第八天晚上,確定輿論之風(fēng)確實(shí)是已經(jīng)轉(zhuǎn)了向,才徹底長出了這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