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娉笑瞇瞇聽著mama翻爸爸的老底，還十分孝順的給他遞了碗湯：“您潤潤肺。”

    蘇定邦苦著臉，眼神求救——

    閨女，別看熱鬧了！救救你爸吧。

    這頓飯笑笑鬧鬧也就過去了，而沈家卻是一片冷清。

    餐桌上，誰都沒說話，沈元白慢條斯理動著筷子。

    “元白，”林漪看了眼公公婆婆，“meimei是跟你一起回來的嗎？”

    沈老爺子和沈老太太眼帶希冀。

    “是。”男人點頭，溫聲道：“阿軟跟我一起。”

    “你們回了外婆家？”林漪有些緊張，她放下筷子，看向大兒子：“那阿軟是不是愿意認(rèn)我們了？”

    沈元白沒有出聲。

    見妻子滿臉失望，沈霄安慰道：“阿漪，孩子接受需要一個過程，慢慢來，不要心急?！?/br>
    林漪咬著唇角，沒了吃飯的心思。

    老太太見她這樣就頭疼，“兒媳婦啊，你要是真的想孩子，怎么不去蘇家看看她？就在一個大院，哪怕孩子不肯認(rèn)你，你去蘇家走動走動也行啊?！?/br>
    這個兒媳婦哪兒都好，就是性子軟，耳根子軟。

    在表演臺上和臺下完全是兩個人，她都覺得是兒子太寵她了，才造成她這綿綿軟軟的性格。

    “這孩子吃了苦，受了大罪，你們做父母的也不說想著怎么對孩子好一點，知道人蘇家怎么做的嗎？”

    “我昨天一大早去供銷社，就看到蘇家那小子在割rou，聽他跟售貨員聊天，是meimei要回來了?！?/br>
    “也不怪孩子不愿意回來，蘇家這才是真真切切把她擱在心上的。兒媳婦兒，之前那個孩子還跟你有見過面嗎？”

    自從林漪匯演回來，老太太一直嚴(yán)防死守，她知道那個孩子還在北城大學(xué)讀書，怕林漪心軟。

    兒媳婦跟之前那個這么多年母女情分她能理解，可人家又不是沒有爹媽，你自己的親女兒遭了什么罪不清楚嗎？又不缺這么個孩子。

    沈家這十幾年在她身上費的心思是實打?qū)嵉模还茉趺此?，都是她們虧欠沈家?/br>
    “……有，”林漪面對他們的目光，猶豫片刻，還是坦誠道：“嬌嬌她說想我了，想見爸爸和哥哥們?！?/br>
    “我拒絕了?！彼X得頭有些疼，“我跟嬌嬌說，她不是我的女兒，我也不是她的mama?！?/br>
    她對徐嬌的感情很復(fù)雜，這么多年的相處，疼惜。恨也恨不起來，可看到她就會想起當(dāng)年在產(chǎn)房，隱隱約約聽到醫(yī)生說的話——

    “孩子渾身發(fā)青，可能活不了了?！?/br>
    享福的是徐嬌，受罪的是她親女兒。

    她心如刀割。

    沈元白安靜聽著她們的話，過了會兒，他放下筷子：“爺爺奶奶，爸，媽，我吃飽了?！?/br>
    沈霄點頭。

    沈青雪見大哥去了樓上，他也放下碗筷：“我不吃了?！?/br>
    快步跟了上去。

    在沈元白即將關(guān)門的時候，他伸手撐住。

    “哥，我們談?wù)??！?/br>
    沈元白看他許久，點頭，柔聲道：“進(jìn)來吧?！?/br>
    沈青雪坐在床邊，搓搓臉，看著坐在書桌前的清瘦身影，猶豫片刻，他開口：“大哥。”

    男人握著鋼筆，側(cè)身看他，示意他繼續(xù)說。

    “我想申請調(diào)去東城軍區(qū)?！?/br>
    ……

    一九七四年，一月十三號。

    農(nóng)歷臘月二十一。

    下了火車，熟悉的濕潤空氣讓蘇娉有些恍然。

    原來已經(jīng)半年了呀。

    容嵐帶兒女回了家。

    容如是住在軍醫(yī)院旁邊，這是國家分配的，像他這種級別都是兩層小院。

    容老夫人得知外孫女要回來，提前張羅好飯菜，紅燒排骨、咸魚茄子煲、酸菜魚這些應(yīng)有盡有。

    在廚房洗了把手，容嵐訝異：“媽，我不是記錯日子了吧，今天過年嗎？”

    “你這孩子，”容老夫人嗔她一眼：“阿軟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得給她做點好吃的補(bǔ)補(bǔ)？也不知道你們怎么養(yǎng)的孩子，比去北城的時候還瘦了一些。”

    “那您得寫信問張姨了，阿軟在東城經(jīng)常去張家吃飯。”

    “你呀，也就在我這耍耍嘴皮子?！比堇戏蛉耸Γ骸鞍扬埐硕顺鋈グ?，你看那爺孫倆，湊一起就是悶頭研究醫(yī)案。”

    “那可是張叔叔幾十年來行醫(yī)的醫(yī)案?！比輱拱训箍墼诒P子上保溫的碗拿開：“我爸以前問他借都不肯，現(xiàn)在送給了阿軟，可不得好好看看么?！?/br>
    要不是太久沒見過mama，她都想進(jìn)去一起看了。

    書房里。

    “阿軟，你說要走中西醫(yī)結(jié)合的路子，對于你中醫(yī)的水平，外公沒有疑問，可以獨立出診了。可是西醫(yī)呢？”

    容如是看到外孫女窘迫的神情，倒了杯熱茶給她：“你現(xiàn)在還是中醫(yī)思維，我剛才說了幾個病癥，你給出的全部是中醫(yī)的診斷?！?/br>
    “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西醫(yī)的用藥了解不深？”

    蘇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在東城大學(xué)，經(jīng)常去西醫(yī)系蹭課，但是基礎(chǔ)知識還是薄弱。

    偶爾被老師點到名，她下意識脫口而出中醫(yī)診斷方法，老師只是勸她還是回中醫(yī)系聽課比較好。

    也是擔(dān)心她學(xué)的太雜了，最后不倫不類。

    “中醫(yī)治療方法大多為針灸、服藥、按摩，”容如是笑著說：“西醫(yī)的方法在我們看來就只是治標(biāo)?！?/br>
    “輸液，手術(shù)，吃西藥。雖然效果比中醫(yī)要立竿見影，但是長久以往依舊只是空中閣樓，根基不穩(wěn)。當(dāng)然，這只是我們老一輩的看法?！?/br>
    “你們年輕人思想先進(jìn)，敢于創(chuàng)新，要取長補(bǔ)短走中西醫(yī)結(jié)合，外公雖然不太贊同，但也不反對?！?/br>
    “也許真的就能被你們走出一條新的路來?！?/br>
    “不過阿軟，要走中西醫(yī)結(jié)合，一定要像你的老師張輕舟那樣，對于中西醫(yī)都能信手拈來熟記于心?！?/br>
    “只有這樣，才能真正了解兩門醫(yī)學(xué)?！?/br>
    “外公，”蘇娉鄭重道：“我一定會像學(xué)習(xí)中醫(yī)這樣來學(xué)西醫(yī)的?！?/br>
    “好，”容如是神情溫和，慢慢啜飲：“外公相信你能做到。”

    “說起你的老師，他這孩子向來有自己的想法，又有天賦。當(dāng)年跟簡老學(xué)中醫(yī)，后來又纏著留洋回來的許邈學(xué)西醫(yī)，這兩位的醫(yī)術(shù)在中西醫(yī)都是拔尖的，名聲響亮?！?/br>
    蘇娉捧著搪瓷杯，安靜地聽外公說。

    “輕舟是個好老師，就是性子太張揚了，這一點跟你剛好能互補(bǔ)。你們師徒倆，這一路，怕是會很難啊孩子?！?/br>
    “我知道的?！彼θ菝骼剩骸巴夤?，我不后悔?！?/br>
    吃完飯，容嵐要帶她和哥哥們?nèi)バ∫碳摇?/br>
    南城軍區(qū)。

    崗哨檢查過容嵐以及蘇策蘇馭的證件，抬手放行。

    蘇娉算是在這里長大的，對軍區(qū)很熟，跟著mama輕車熟路往軍屬大院那邊走。

    容嵐挽著女兒的手，笑著說：“你小姨啊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了你姨父回來，不然她都想調(diào)到那邊去當(dāng)軍醫(yī)了?！?/br>
    小姑娘眉眼彎彎：“我好多年沒見到表哥和姨父了，以前他們回來會給我?guī)Ш芏啻蟀淄媚烫呛惋灨?，都是鐵盒裝的?！?/br>
    “你個小饞貓，等下問問他們帶了沒有?！比輱裹c點她的鼻尖。

    被忽視的兄弟倆慢悠悠走著，回這就跟回家一樣，熟稔的很。

    剛到軍屬大院門口，就見崗哨敬禮，里面出來個身穿軍裝的高大男人。

    他眉眼間積壓著嚴(yán)寒風(fēng)雪，孤絕料峭。

    只是淡淡一眼，男人收回視線。

    大步往軍屬大院外走去。

    等他背影消失在眼前，蘇娉才回神。

    蘇策納悶：“這不是陸軍軍屬院嗎？”

    怎么會有空軍？

    第56章

    容嵐收回目光，想了半天沒想起誰家有這么一個孩子。

    “可能是這半年從哪換防過來的吧?！彼圆艜]見過。

    蘇策也沒多想。

    這太正常了，如果是軍屬院長大的，那八九不離十會去當(dāng)兵，空軍海軍陸軍。

    當(dāng)兵光榮??！

    蘇馭縮縮脖子：“本來就冷，他往這兒一過更冷了?！?/br>
    容嵐白他一眼。

    容如是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容嵐，小女兒容檀，嫁的都是軍人。

    容檀的丈夫高軒這些年一直在西城軍區(qū)駐扎，年底接了調(diào)令換防過來，正好和妻子團(tuán)圓。

    “姐?！比萏纯吹剿齻儊砹?，滿臉帶笑攬著容嵐的胳膊進(jìn)屋子，眼底欣喜顯而易見：“半年沒見終于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