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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流債 第5節(jié)

    娶不娶,娶誰,其實對于謝容玨來說,并無什么所謂。

    所以他現(xiàn)在看著面前的楚蘊和,其實并不能理解,到底人為什么會為這些事情所擾。

    “謝兄娶九公主殿下的時候,”楚蘊和喃喃,“到底又是什么心境呢?”

    什么心境。

    洞房花燭夜他只踏入一步,賓客的喧囂與他并無關(guān)系,他并不喜歡屋中焚香,而那日拂江院中卻全都是往人感官里灌的氣味,混合著喜燭焚燒的味道,這滿室的旖旎氛圍之中,沈初姒坐在其中。

    謝容玨曾聽其他世家子弟講過親歷洞房花燭夜時,大抵都是歡欣的,可是他從賜婚當(dāng)日至今,卻從未有過一絲歡欣。

    他神色淡漠地緩步進入寢屋內(nèi),抬手挑了喜帕,也只記得這位九公主殿下姿容出眾,坐于一室紅燭旖旎之中,正在抬眼看著他。

    其實那位九公主殿下瞳仁很像是他從前在手中把玩的黑珀,沒有點兒雜質(zhì),那時眼瞳中倒映著身穿喜袍的自己,還有這滿室的紅綢。

    可是四目相對之際,謝容玨心中并無半分波瀾。

    謝容玨生來薄情,以往在云想樓中,想要近身的姑娘家并不少,其中自然不乏生得花容月貌眼眉含情的,就算是身處香腮云鬢中,他也從來都沒有半分憐香惜玉過。

    所以自然,也從未懂過那些尋常的世家子弟,到底為什么會為了一個姑娘家而酩酊大醉,惹來諸多紛擾。

    “楚二公子若是當(dāng)真并不想娶,”謝容玨看向在自己面前的楚蘊和,“不如現(xiàn)在想想對策,也好過在這里和我訴衷腸?!?/br>
    楚蘊和聽見這話也不惱,反而笑了笑。

    “還真是絕情。謝兄行事肆意久了,鎮(zhèn)國公和國公夫人又管不住你,哪里知道我們這些人的苦處,也罷,只是我還是不信?!?/br>
    “不信什么?”

    楚蘊和看著在自己面前的謝容玨,語氣很是肯定。

    “雖說謝兄生來薄情,但是我并不信有人天生斷情絕愛。我斷定謝兄遲早也會遇到進退兩難的風(fēng)月事,沒有人生來就不會動情,謝兄也遲早都會遇到讓你頓悟風(fēng)月難涉的那個人?!?/br>
    楚蘊和言之鑿鑿。

    謝容玨哼笑了一聲,“那就,承楚二公子吉言了。”

    看這意思,就是并不相信了。

    楚蘊和定神看了看謝容玨,“其實我觀謝兄面色,眸中含水,多半就是紅鸞星動了,所以我猜謝兄遇見的那樁風(fēng)月事,就在不遠之后了。”

    風(fēng)月之事難解,謝容玨從來都不相信自己會湎于其中。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只聽到有人在和門外的役人交涉,謝容玨知曉多半是楚家家丁前來找人了。

    楚家家教嚴苛,從來都不容許家中子弟在外留宿,從前楚蘊和與他們前往云想樓的時候都是喬裝打扮后的。

    而楚家,不要說是出入風(fēng)月場,甚至就連醉酒都是不許的,今日楚蘊和這樣行徑,如若是被帶回家中,多半是要被懲戒了。

    楚蘊和被前來找他的家丁接走的時候,還在看著無動于衷的謝容玨,很是有幾分著急地道:“謝兄你信我,可以早些做打算,我當(dāng)真會觀面相的!你的面相分明就是紅鸞星動了,我沒有騙你!”

    謝容玨置若罔聞,只拿出之前那枚銅板,隨手一拋。

    他剛想攤開手看看,原本守在門外的白蘞卻突然在此時進來,朝著謝容玨行了一個禮。

    白蘞默了一會兒,才問道:“世子,楚二公子已走,那今日……還回府中嗎?”

    謝容玨沒應(yīng)聲,先是攤開自己手中的那枚銅板看了看。

    黑色的銅板邊緣散發(fā)著些微金色的光,此時正靜靜躺在他的手心之中。

    ——兇。

    他想到昨日夜深沈初姒在書房之中留下來的那點兒香味,飄散在屋中,持久不散,即便是被冷風(fēng)灌過,卻仍然好像是縈繞在鼻間。

    謝容玨瞇了瞇眼睛,他從來都不相信什么所謂的面相,手中的銅板也只是隨便拋著玩玩,兇吉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什么所謂。

    那點兒一時興起之心,好像也同樣的,并沒有什么必要。

    “不回。”謝容玨語氣涼薄,“今日宿在別院?!?/br>
    第6章

    拂江院原本在國公府內(nèi),算不上是什么出挑的院落。

    大概是之前因為公主下嫁,所以才在大婚前臨時置辦了些物件,有些并不適宜,擱置在其中反而看上去十分不妥。

    沈初姒在這里住了月余,不僅將院中上下重新修葺了,還將院中布置了一番。

    之前種下去的梔子長得極好,雖然昨日看著還有有點兒蔫蔫的,但是今日就已經(jīng)變得蔥蘢繁茂,長勢喜人。

    當(dāng)日成親的時候,沈初姒原本在院內(nèi)的松木下面埋了一壇酒,現(xiàn)在那株松木已經(jīng)被移走,只能埋在新的樹下了。

    沈初姒用帕子擦凈酒壇上的污垢,纖細的指節(jié)上也隨之沾染了一點兒灰塵,她卻沒有多在意,拎著酒壇準備找一個妥當(dāng)?shù)牡胤铰襁M去。

    “殿下何必自己做這等事,”梨釉站在一旁,想接過沈初姒手中的酒壇,“平白臟了手,況且外面風(fēng)寒,殿下一向畏寒,這樣的事奴婢來做就好?!?/br>
    沈初姒手略微一避,只道:“無事。”

    梨釉自然也知曉沈初姒釀酒一事從未假手于人,剛想再勸幾句,但是話到嘴邊了,終究還是沒有再開口。

    旁的人或許不知道,但是跟在她身邊的梨釉自然是心知肚明,沈初姒看似性情無爭溫和,但是實則認定的事情很少改變,很是執(zhí)拗。

    這壇酒從三年前就已經(jīng)埋在絳月殿外的桃樹下,殿下從宮中出嫁之時,也沒有忘了將這壇酒帶過來。

    在沈初姒剛剛埋好酒的時候,原本站在門外的役人突然小跑著上前來稟告道:“殿下,宮中……來人了?!?/br>
    沈初姒原本拿著梨釉遞過來的帕子凈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手上的帕子霎時間滑落在地,垂眼看著面前稟告的役人,反問道:“宮中?”

    她在宮中并無什么關(guān)系親厚的人,無論是兄長還是姐妹,都只是泛泛之交,她在鎮(zhèn)國公府月余,也從來都沒有宮中來人。

    唯一有可能派人前來的,只有可能是當(dāng)今圣上。

    “是,殿下,是宮中的人?!币廴嘶?,“是侍奉在陛下身邊的常公公,現(xiàn)在正在院門外候著?!?/br>
    常安和是跟在今上身邊的大太監(jiān),現(xiàn)在圣上身體欠安,幾乎不見外人,常安和也幾乎在乾清殿內(nèi)閉門不出,生怕沾染到了外人的氣息沖突了圣體,現(xiàn)在怎么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沈初姒不敢再細想,壓下心中突然涌上來的一點兒慌張,“先讓他進來?!?/br>
    常安和手中拿著拂塵,卻沒有穿極為顯眼的衣物,想來今日這般出行,也是為了避人耳目。

    他這樣的衣著看上去就和宮中尋常內(nèi)仕并無二樣,并不引人注目。

    他看到沈初姒,先躬身行禮道:“殿下安康?!?/br>
    “公公免禮,”沈初姒并沒有在意這些虛禮,虛扶了一下以后問道:“公公時常侍奉在父皇身邊,很少遠離,今日怎么前來國公府了?父皇身體好些了嗎,我可以前去看望父皇了嗎?太醫(yī)院那邊怎么說?”

    常安和也算是看著沈初姒長大的,現(xiàn)在看到沈初姒嫁為人婦,成親當(dāng)日自己和圣上卻又沒有出席的時候,實在是萬分感慨。

    圣上意識清醒之際,也在常常念叨著這件事,但這場婚事緊趕慢趕,終究還是沒有趕上。

    “圣上近來身體好轉(zhuǎn)了幾分,雖說還是不能下榻,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見人了?!?/br>
    常安和笑了笑,“所以今日奴家也是為了此事而來,之前殿下大婚,圣上因為病情,并未能前往,之前的三日回門,殿下和駙馬也未曾按制回宮,此事多少抱憾。”

    “前些時日圣上身體好轉(zhuǎn),周太醫(yī)好好調(diào)理了一段時日,才終于得了準許可以見人,圣上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見見殿下您。”

    常安和撫了撫手中的拂塵,“明日殿下和駙馬就去一趟乾清殿吧,圣上前段時間昏睡不醒的時候,口中也在常常念著殿下的名字。”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然后招手讓身后的內(nèi)仕過來。

    只見那個看上去很是年輕的內(nèi)仕怯怯地看了一眼沈初姒,然后很快地就低下頭去,將自己手中精致的食盒舉過頭頂。

    聲音也帶著一點兒顫音,“奴,奴才見過九公主殿下?!?/br>
    常安和笑了一聲,懷中的拂塵換了一個方向,朝著沈初姒道:“這小奴才才當(dāng)值不久,今日原本想帶他出來見見世面,誰成想實在是不中用,見了殿下連說話都不利索?!?/br>
    常安和抬手將那位小內(nèi)仕手中的食盒提起,笑著對沈初姒道:“圣上知曉公主殿下喜愛這些吃食,特意讓御膳房做了,給奴才帶過來。雖然之前殿下成親,圣上撥了幾個善做糕點的御廚到鎮(zhèn)國公府,但是尋常世家貴族不比宮內(nèi),有些少見的食材,宮外沒有?!?/br>
    梨釉接過常安和手中的食盒,低聲道謝。

    常安和手中拂塵動彈了幾下,連稱不敢,“哪里哪里,能給殿下來說這些,應(yīng)當(dāng)是奴才的福分?!?/br>
    京中對沈初姒的傳言有真有假,只唯獨得圣寵這件事,并無一個人質(zhì)疑。

    哪怕是圣上沈兆現(xiàn)在纏綿病榻,常安和前來鎮(zhèn)國公府的時候,圣上也不忘叮囑常安和帶了沈初姒喜歡的點心過來,在情意淡薄的皇家之中,當(dāng)真算得上是獨一份的榮寵了。

    沈初姒生母早逝,自幼就養(yǎng)在并無子嗣的令貴妃膝下,只是她還年幼的時候,令貴妃就被診斷出有孕,雖然令貴妃并不曾苛責(zé)過她,但是沈初姒和這位養(yǎng)母的關(guān)系也確實說不上是親厚。

    更何況,令貴妃生的也是一位公主。

    自此沈初姒在絳月殿中的境況就越發(fā)尷尬,更何況沈兆每次親臨絳月殿,從來都不是來見令貴妃和十二公主,從來都只是為了沈初姒而來。

    令貴妃對她不喜,沈初姒知道,也明白。

    這本就是強求不來的。

    她自記事以來,一直都只能看著令貴妃抱著十二公主輕聲地講故事,分明同住絳月殿,卻又涇渭分明地好像是兩個世界。

    常安和在鎮(zhèn)國公府并沒有待上許久,他并不適宜在外停留,沈兆身邊并離不得人,今日前來只是應(yīng)沈兆的命,前來看看沈初姒在鎮(zhèn)國公府過得如何。

    離開鎮(zhèn)國公府的時候,常安和輕微嘆了一口氣,這段時日的京中傳言,他也知曉了不少。

    現(xiàn)在京中所傳的事情,他不敢讓圣上知道。

    沈兆現(xiàn)在本就身體欠安,不宜有情緒波動,若是知曉了此事,若是氣血上涌,后果必然不堪設(shè)想。

    而今日得見公主殿下,她對于此事也只字未提,想來也是并不愿意提及。

    圣上當(dāng)時賜婚給沈初姒和謝容玨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想到圣上為九公主挑的駙馬居然是那個,風(fēng)流之名滿盛京,行事毫無顧忌的謝容玨

    甚至就連跟在圣上身邊多年的常安和,都沒想明白這到底是為何。

    鎮(zhèn)國公府的世子他自然也見過,常安和見人無數(shù),大概也能看得出來,雖然這位世子聲名時常沾染著幾分風(fēng)流,但實則并非湎于女色的人。

    只是那位世子……生得實在是太過薄情了些。

    好像對什么時候都不上心,對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一般。

    九公主自幼喪母,圣上又不能常常伴她身邊,性子看著淡漠,實則執(zhí)拗,若是認定了一件事,就很少改變,哪怕只見著一點兒光亮,也不會回頭。

    常安和心中明了,圣上如此疼愛九公主殿下,怎么可能不顧殿下的意見而亂點鴛鴦譜。

    這樁婚事……多半是公主殿下自己的意思。

    *

    沈兆在乾清殿內(nèi)養(yǎng)病已有兩月,這兩月內(nèi)除了貼身內(nèi)仕和太醫(yī)院的人,沒有人能出入乾清殿內(nèi),就連朝中事務(wù)都是太子在一手cao持。

    病情剛剛好轉(zhuǎn)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見沈初姒和鎮(zhèn)國公府的世子,其實也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

    恐怕這件事傳開以后,也有人在背地里悄悄看熱鬧,畢竟現(xiàn)在這京中誰不知曉,這位鎮(zhèn)國公世子自成親以后,就幾乎沒有回過府中,現(xiàn)在既然是要面圣了,也難免就是一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