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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風流債在線閱讀 - 風流債 第19節(jié)

風流債 第19節(jié)

    明楹驟然睜眼,就看到傅清懿慢條斯理地將衣物整好,笑著對她道:“皇妹?!?/br>
    太子選妃即將提上日程,傅清懿大概是為了避人耳目,以祈福為名,親手將明楹送至京外寺廟。

    明楹自知他即將迎娶貴女,自己留在這里只不過是隱患,所以她權衡之下,選擇了私逃。

    垣陵與盛京相隔甚遠,山清水秀,明楹以守寡為名,在此生活了數(shù)月,才終于放下了心。

    聽聞那人已經(jīng)是身處帝位,想來也早就忘了曾經(jīng)與自己的那段荒唐往事。

    卻不想,此地遠離京城,官僚一手遮天,垣陵縣令看她姿容過甚,無權無勢寡居于此,意欲將她奉給蕪州刺史以謀前程。

    明楹收拾細軟的時候,列衛(wèi)早已在門外守候。

    縣丞府中,她看到了坐在高位之上,手上正隨意把玩著檀珠手持的人,姿容昳麗,清貴無雙。

    不是什么蕪州刺史——

    而是她曾經(jīng)的皇兄,當今圣上傅清懿。

    明楹恍然后退,卻被他擋住后路。

    傅清懿俯下身來,緩聲問道:“皇妹還想逃到哪里去?嗯?”

    第22章

    圣上久臥病榻, 雖然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現(xiàn)在的圣上不過是用些奇珍吊著性命而已,但是大概也從來沒有人想到, 只短短這么些時日——

    沈初姒只看到了那個身材矮小的內(nèi)仕伏在地上, 嘴唇一張一合,飄飄渺渺的風聲從院子外灌了進來, 霎時卻沒有反應過來。

    即便是佛經(jīng)千萬卷, 大概也永遠不得所求。

    “圣上是在昨日夜里歿的, 白日的時候還見了一次太子殿下, 走時沒有遭到什么罪,”內(nèi)仕聲音遙遠得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殿下切勿過多悲傷過度,傷了身子?!?/br>
    沈初姒登時感覺自己喉間的澀意鋪陳開來,她勉強撐著桌案才能站在原地, 只覺得自己好像是活在一個冗長而荒誕的夢魘之中, 前些時日沈兆才在乾清殿中和她說過話,怎么短短這么幾天,就已經(jīng)……

    她其實很少流淚,她自幼喪母,養(yǎng)母令貴妃和她親緣很薄, 沈兆尋常又有公務在身, 也不可能時刻將她關照得事無巨細, 幼時在她身邊陪著最多的就是內(nèi)仕和宮女。

    她向來對于什么事都看得有點兒淡, 更遑論是流淚。

    可是現(xiàn)在, 那個唯一關心她, 只希望她平安喜樂的人, 也已經(jīng)不在了。

    沈兆之前說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見沈初姒得遇良人, 日后就算是他不在了,也能夠庇佑她,只是可惜,自己讓他失望了。

    從前的很多人都艷羨她有圣寵在身,可是現(xiàn)在,自己就當真只是一個沒有人在意的落魄公主了。

    圣上賓天,在封地的皇室宗親全都要趕回盛京,謝容玨現(xiàn)在也同樣在沈氏皇族的宗親之內(nèi),沈兆病逝,即便是沈初姒和謝容玨即將和離,今日前去宮中,謝容玨也應當是要跟著沈初姒一同前往的。

    沈初姒原本只想著自己一個人進宮,但是想到之前見沈兆之時,他只低聲希望沈初姒能夠覓得良人,這就是他唯一的心愿未了。

    罷了。

    她其實從來都不想做糾纏的人,可卻只想麻煩他這最后一件事。

    等今日見過沈兆梓宮之后,她就將和離書給他,日后一別兩寬,絕不再糾纏半分。

    沈初姒將之前寫好的和離書放在自己懷中,上面已經(jīng)題好了自己的名字,只要他題上名字,日后他們兩人也就是再無瓜葛了。

    她在諸佛之前求的愿望大概都未必能得償,只除了為謝容玨所求的那個愿望。

    若是自己從此以后不再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就是他所求的話,那也好,之前所求,終究還是圓了他的愿。

    看來也并不是一無所獲。

    昨夜下雪,不便通行,謝容玨并未前去別院,還是宿在了之前的那間書房之中。

    天空之中還飄著一點兒雪粒,出行之時,蒲雙仔細地將大氅披在了沈初姒的身上,然后撐著一把傘跟在了沈初姒身邊。

    雪天路滑,沈初姒的步伐卻極快,蒲雙需要小跑著才能跟得上她的腳步。

    這間書房往日里都有仆役在外候著,但是今日不知道為何,卻沒有任何人守在外面,只遠遠地站著一些灑掃的婦人,看到沈初姒靠近,大概是有點兒詫異,但是又礙于她的身份,不敢說些什么。

    一直到靠得近了,沈初姒才聽到,里面好像是有人在說話。

    大概是里面的人有點兒氣惱,所以聲音不算是小,或許是因為說的這些話乃是秘辛,不便讓人聽到,是以門外并無人守著。

    沈初姒原本想叩門,卻在靠近的時候,霎時聽到了里面交談的內(nèi)容。

    是崔繡瑩的聲音。

    “我剛剛才聽到宮中傳出來的消息,圣上駕崩了,”崔繡瑩語速很快,“你既然不喜歡九公主,也不肯同她圓房,不如就看看有什么合適的,到時候抬進府中做個妾,你也年紀不小了,總不能一直到這個年紀了,家中連個子嗣都還沒有——”

    崔繡瑩恨鐵不成鋼的聲音持續(xù)不斷,“你就算是想納云想樓之中的姑娘也無妨,總歸都是上不得臺面的伎子,但至少要生出個子嗣來,日后就算是養(yǎng)在九公主身邊也無妨,也算是嫡出了?!?/br>
    圣上駕崩才不過一個時辰,崔繡瑩居然就已經(jīng)在謀算為謝容玨納妾的這件事,只怕是之前就已經(jīng)想到了這樣的境況,料定她一個無權無勢的落魄公主也無人撐腰,所以才敢這樣行事。

    其實也正常,謝容玨從不曾踏入她的院中半步,世家大族向來以子嗣為重,不過是沈兆在時不敢說出口罷了。

    現(xiàn)在沈兆一旦駕崩,就迫不及待開始準備起之后的事情了。

    “圣上不過才剛剛駕崩,尸骨未寒,”謝容玨語調(diào)嘲弄,“母親就準備為我納妾了?之前怎么不敢,不過就是看在圣上健在之時,九公主身后有人撐腰,母親沒有這個膽量罷了?!?/br>
    “你……你當真是孽子!”

    崔繡瑩接著道:“我做這些都是為了誰?我知曉你這些年心中有怨,但你畢竟是我的獨子,你既然是不喜歡那九公主,就是納幾個妾又有何關系,就是七出之條,你也同樣是可以納幾個良妾,更何況若是有了子嗣,養(yǎng)在九公主膝下,照樣為她傍身,我這又何嘗不是為了九公主好?”

    “母親這么快就想著良妾的事,應當不是僅僅為了子嗣,不過是因為良妾同樣可以抬為平妻,到時候又可為氏族姻親鋪路,多有助力?!?/br>
    謝容玨頓了頓,“當初讓我娶公主殿下的是母親,現(xiàn)在反悔的,倒也同樣是母親?!?/br>
    “我又何嘗想過讓你娶公主?若不是圣上的圣旨突然下來,我也從未想過這樁荒唐的婚事會落在你的身上!京中這么多少年有為的世家子弟圣上不選,偏偏選中了你,誰不知曉這樁婚事分明就是個賠錢的買賣。”

    “你以為我不想選那些對你仕途多有裨益的世家女,不過是因為皇命難違,現(xiàn)在圣上賓天,我自然是要為你的未來多做打算!”

    ……

    沈初姒站在房門外,懷中的和離書貼著她的衣衫,上面的筆墨的味道甚至還沒有完全消散,現(xiàn)在就著雪后的清冽氣息,就這么一一飄散到她的腦海之中。

    她喉間的澀意周而復始,她其實早就料想到了父皇一旦駕崩,自己的處境到底會有多么窘迫,卻沒有想到,不過短短一個時辰,之前小心謹慎前來討好自己的崔繡瑩霎時間就變了嘴臉。

    其實盛京一直都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官僚場,這里皇室和官僚虛與委蛇,權利傾軋從來都不在少數(shù)。

    姻親往來大多看中背后的氏族和利益,只是從前的沈兆將她保護得太好,所有人都知道她身后是整個盛京最為尊貴的人,所以她從來都不曾見到這些。

    很多人即便是并不喜歡她,最多也只是疏離的,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直白而不加掩飾的算計。

    這都源于之前她是圣上寵愛的公主,而現(xiàn)在,她的依仗已經(jīng)沒有了。

    沈初姒站在原地,蒲雙也在門外聽到了剛剛崔繡瑩所說的一切,她幾乎也不敢相信自己到底是聽到了什么,圣上才不過剛剛駕崩,誰能想到鎮(zhèn)國公夫人就已經(jīng)盤算起為世子納妾的事情了。

    她一個奴婢聽著尚且傷心,更不要說是聽到這些話的殿下了。

    蒲雙撐著傘的手輕微動了一下,艱澀地低聲開口:“……殿下。”

    卻也只是這么喚了一句,就再也說不出口什么其他的話。

    沈初姒的眼睫只是垂著,往日亮得猶如珀石般的瞳仁被擋得一干二凈,或許是因為剛剛流過眼淚,所以眼尾洇著紅,除此以外就再也看不出來是什么情緒。

    這門其實并未上鎖,只是闔著,沈初姒的手指在門上碰了碰,只是一推,木板門就吱呀一聲從外推開了。

    很難說清當時崔繡瑩到底是什么樣的神情,常年的養(yǎng)尊處優(yōu)讓她的儀態(tài)時常能保持得很好,但是現(xiàn)在看到沈初姒出現(xiàn)在門外的時候,她卻難得的失態(tài)了。

    片刻的驚詫之后,面上的神情就霎時間變得復雜難言。

    她也沒有想到,自己剛剛的一番話,會被沈初姒聽到。

    雖然現(xiàn)在的她其實聽到也無妨,畢竟這天底下唯一能為她撐腰的先皇已經(jīng)故去,即將登基的太子和這位公主殿下也從來都不親厚,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不會為了一個落魄公主得罪鎮(zhèn)國公府這樣的氏族。

    這樣的事情,這位公主殿下早就應當自己猜想到的。

    這么想著,崔繡瑩臉上就難免少了一點兒錯愕,反而顯出幾分理所當然來。

    人世間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即便是自己今日不說,這位殿下日后也總該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謝容玨則是和沈初姒成親后第一次見他一樣,坐在檀木椅上,看到沈初姒進來,面上也并無一分詫異,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睫,恰好和她對上視線。

    也只是一眼,很快就錯開視線。

    “鎮(zhèn)國公夫人不必如此大費周折,”沈初姒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之前寫好的那份和離書,“既然是想要世子重新覓得良人,我沒有不允的道理。今日往后,我就與世子和離,如此也免得夫人這般種種思慮,勞神傷身。”

    她的聲音字字清晰,絲毫都沒有哭腔的痕跡,好像之前那個在院中垂淚的人,并不是她。

    蒲雙站在沈初姒身后,卻又比誰都要心疼,公主殿下幼時就是被圣上捧在手心之中長大的,又何曾受到這樣的委屈,現(xiàn)在知曉她孤苦無依,婆母仗勢欺人,即便是身上背著喪父之悲,卻又要說著和離的事情。

    這樁婚事,原本還是殿下自己心甘情愿的。

    沈初姒將和離書遞到了謝容玨的面前,輕聲道:“從今往后,就是與世子夫妻情分斷盡,再無往來了?!?/br>
    這件事分明是謝容玨自己所求,可是他卻也沒有想過,今日會是圣上駕崩之日。

    剛剛崔繡瑩說的話到底是有多么不留情面,他自己也都明白,若自己當真收下這和離書,今日沈初姒就要自己獨自前往宮閨,圣上才駕崩就和離,這樣的境況,又要面對多少背地里的譏誚和嘲弄。

    謝容玨生來薄情,很少會為別人考慮,可是他分明見得沈初姒的眼尾帶著一點兒紅,像是剛剛哭過。

    他沒有接,“殿下可想好了?今日——”

    “和離既然是世子所愿,”沈初姒輕聲打斷,“那我如當日所言,成全世子。”

    “愿世子今后所求,一一得償所愿?!?/br>
    她的聲音很輕,卻很執(zhí)拗,有點兒像是她當初說,愿意相信他的時候一樣。

    是啊,這分明是他自己所求。

    作者有話說:

    今天白天還有更新!

    狗子日后后悔到哐哐撞大樹??!恨不得把那個時候的自己打到地上扣都扣不下來tvt

    人世間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化用自《六韜引諺》

    第23章

    謝容玨看著沈初姒站在原地, 她身上的大氅還沾著一點兒剛剛趕過來的雪粒。

    他所在的屋中從來都不點暖爐,而沈初姒分明生得如此纖弱,卻背脊挺直, 垂著瞳仁將和離書遞給他。

    指尖輕碰在宣紙之上, 未染丹蔻,大概是畏寒, 所以泛著一點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