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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債 第22節(jié)

    林霽:怎么樣都比你地位高吧。

    第25章

    沈初姒從宮中出來以后, 折去街市買了一點兒物件,所以回到仁明巷時,已經(jīng)天色漸晚, 她挑開簾??赐饷孢^路的街景之時, 突然想到自己十月初三前來這里的時候。

    現(xiàn)在所染風寒皆因那日所起,大概當時的謝容玨也看到了自己當日前來, 只是并不想見到她。

    其實也是, 這皆由她的妄念所起。

    現(xiàn)在也算是了斷了。

    沈初姒伸出手接了一點兒雪粒, 卻又在這時, 馬車顛簸了一下,發(fā)出了刺耳的聲響, 隨后就停了下來。

    駕駛馬車的車夫向來極其穩(wěn)重,理應(yīng)不當出現(xiàn)這樣的失誤。

    蒲雙看了看沈初姒的神色,然后掀開帳幔, 想要查看前面到底出現(xiàn)了什么狀況。

    車夫在前面露難色, 見到蒲雙,連忙湊上前道:“剛剛停得急,可驚擾到了殿下?奴才實在是該死,只是方才實在沒有辦法——”

    他手指抬起,指向了前方不遠處, “面前雪地里好似有只黑貓縮在雪上, 旁邊都是被薄雪壓實的路面, 滑得緊, 這貓又不動彈, 實在是避不過去。這幾日不得見血光, 奴才知曉的。”

    黑貓在盛京向來都有通靈辟邪的寓意, 車夫這般決斷, 也是正常。

    蒲雙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確實看到一團黑色的影子縮在雪地上,因為天色已晚,看得不是很清楚,若是不仔細看,還只當是樹影落在雪地上。

    蒲雙退回馬車之中,輕聲對沈初姒道:“殿下,雪地之中有只貓?!?/br>
    沈初姒剛剛就聽到了車夫所講,原本垂著的眼睫抬起,“我下去看看?!?/br>
    蒲雙聞言連忙將折在自己臂彎之中的大氅為沈初姒披上,然后提著燈先行下了馬車。

    菡萏提燈照亮雪地,在不遠處的雪地之上,確實蜷縮著一只幼貓,大概只有人的巴掌大,渾身都是黑色的,只身上飄著一點兒雪粒,幾乎要融于這樣的夜色。

    若不是地上的薄雪,躺在尋常的青石板路上根本就看不明晰,恐怕車夫早就已經(jīng)碾壓上去了。

    大概是因為身體虛弱,所以即便是察覺到有人,這只幼貓也并未霎時間就竄走,而是仍然蜷縮在原地,毛絨絨的耳朵彈了一下,黃綠色的眼瞳閃了閃,抬起頭看著沈初姒,極其細微地喵了一聲。

    沈初姒想,這只幼貓大概同樣也是沒有家了。

    所以才孤零零地蜷縮在雪地之中。

    沈初姒略微俯下身,伸出手想要碰一下它,身上披著的大氅落在雪地中,她的手才伸到半空之中,幼貓就眨了眨眼睛,然后吃力地抬起頭,用腦袋輕蹭了一下她的掌心。

    或許是因為在雪地之中躺了太久,幼貓的身上也并沒有什么溫度,毛上落著的雪融化,有點濕漉漉的。

    沈初姒剛剛下馬車之時,就讓蒲雙拿了一塊酥餅在手上,她伸手,蒲雙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將自己手上的酥餅遞給沈初姒。

    因為剛剛靠近暖爐,酥餅上面還沾著一點兒熱氣,沈初姒仔細將酥餅掰碎,俯著身一點一點地喂著面前的這只幼貓。

    幼貓先是嗅了嗅,然后動作很小地咬著沈初姒手中的酥餅,大概是很餓,它雖然吃得很困難,卻又一直沒有停。

    天上仍在下雪,連帶著沈初姒的發(fā)梢都沾著一點兒雪,她身著縞素,面上也并無一絲一毫的妝點,漆黑的發(fā)中點了一支素花,未束起的發(fā)就這么垂在身側(cè)。

    卻無人注意到,在距離此處不遠的暗處,正停著一輛馬車。

    白蘞之前自然是認出那是公主的馬車,他不敢貿(mào)然上前,只得停在原地,低聲詢問謝容玨現(xiàn)在應(yīng)當如何之時,身后并未傳來一點聲響。

    世子現(xiàn)在,應(yīng)當是并不想遇上殿下的。

    白蘞心想。

    殿下生來備受偏愛,對待別人也是這樣,而世子和殿下卻又截然不同,背道相馳,大抵就是因此,這兩人并不適合。

    所以才走到了現(xiàn)在這個地步。

    只是現(xiàn)在為什么又不走,而是一直停在原地,白蘞卻想不明白。

    馬車之中,謝容玨看著沈初姒此時俯身喂著幼貓,淡黃色的光暈照在她的身上,柔順似錦緞般的發(fā)傾瀉而下,即便是身姿孱弱,也依然脊背挺直。

    大概是先帝將她教養(yǎng)得極好,所以即便是在這種時候,也未見這位殿下喪失憫弱之心。

    他突然想起自己今日到底為什么要在宮闕之中攔住沈初姒。

    其實,他起先確實不想打擾到沈初姒和林霽,所以他只是視線掠過他們二人,連腳下都未停留片刻。

    既然是和離,那么往后自然也當是并無關(guān)聯(lián)。

    無論這位殿下想另嫁何人,往后都當和他沒有關(guān)系。

    只是他在前往乾清殿之時,想到了今日,是圣上賓天的日子,而今日崔繡瑩在鎮(zhèn)國公府中所說的話,又分明是在沈初姒的心口撒鹽。

    其實謝容玨很少考慮到別人的想法,往日里即便是花娘在他面前哭得再如何傷心,他也從未動過一絲惻隱之心,可是那時連他自己都沒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應(yīng)當說些什么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折返回宮門的必經(jīng)之處。

    所幸這位殿下到底也并未如何,對待他的態(tài)度溫和而疏離。

    謝容玨此時一手挑開簾幔,另一只手在窗邊撐著自己的臉側(cè),一直看著沈初姒抬手將那只幼貓抱入懷中,手指摩挲了下自己的臉側(cè),才放下帳幔。

    白蘞聽到謝容玨不含情緒的聲音,“回府吧?!?/br>
    *

    鎮(zhèn)國公府此時燈火不盛,圣上賓天,京中的世家大族這幾日都不得張揚行事,以往熱鬧的府前現(xiàn)在只空落落掛了兩盞素燈。

    崔繡瑩在自己的房中走來走去,面色說不上是好,末了才問坐在一旁的鎮(zhèn)國公謝玄道:“這圣上才剛剛賓天,九公主就與容玨和離,這日后,少不得說鎮(zhèn)國公府趨炎附勢,見公主失勢就當即和離了去?!?/br>
    崔繡瑩憂心忡忡,飲了一口熱茶勉強紓解心神,“旁的倒也無妨,就算是有些嘴碎的人也不掀不起什么大浪。只是日后為容玨說親,選些對他日后入仕有裨益的親家,有些人會思慮到此事,多少會有些隱患在。”

    “等到喪期這三月過去,”謝玄只嗤笑了聲,“哪里還有人記得這位落魄公主,天下?lián)Q了新主,只怕現(xiàn)在巴結(jié)太子還來不及,現(xiàn)下和離雖說是倉促了些,但是此事也是必然,容玨遲早要娶家世顯赫的貴女,哪里愿意做平妻的,所以這和離早些晚些都沒有什么所謂,即便是有人說鎮(zhèn)國公府趨炎附勢,又有何人敢在我面前嚼舌?”

    “話都是這般說,”崔繡瑩想了想,“怕只怕太子對九公主還有些情誼在,畢竟他們也是從小同在宮中長大的。雖說這世家輕易動不得,但是若是在容玨的仕途上找些絆子,又或者是到時候指婚給個出身低微的官家女,可就實在……”

    謝玄打斷她的話:“為君者哪有什么婦人之仁,皇室之中又哪有什么情誼所在?母族落魄的公主不過是空有個公主名號,現(xiàn)在宮中上下就只有這么一位,日后送去和親都未可知,亦不會引起世家動蕩,我可是聽說了,西羌新?lián)Q了個小闕王,早就有了和親的心思,新君恐怕還得感謝我們,現(xiàn)在就多了這么一個現(xiàn)成的人選?!?/br>
    他說著,頓了頓,“更何況,和離,難道不是九公主自己所提?”

    ……

    謝容玨并未前往之前的書房,他原本在府邸門口頓了頓步,思忖了片刻,然后就抬步前往東側(cè)——

    府中東側(cè)并未沒有什么院落,白蘞跟在他的身后,心中多半明了。

    大抵是拂江院。

    世子成親之后,當是有許久都未曾前往拂江院了。

    成親之后,其實沈初姒所帶來的的物件并不是很多,寢屋之中只有一些書本,旁的也說不上是有什么。

    梨釉在走之前其實也沒有廢多少心神,就早已經(jīng)收拾得干凈,就連屋中的香味都被開窗通過風,再無彌漫開來下來的香味,只有些用不上的物件還留在屋中,不便帶走。

    梨釉之前囑托過府中的管事李弘才,只說這些物件扔了就是。

    所以現(xiàn)在李弘才正在拂江院中支使著人前前后后搬東西,所剩下來的東西并不多,只花了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jīng)將近收尾了。

    李弘才見到謝容玨出現(xiàn)在拂江院之中時,面上瞬時間露出來一點兒詫異,趕緊迎上去,躬身稟告道:“世子,院中上下已經(jīng)基本上都清理干凈了,公主的侍女基本上已經(jīng)將物件帶走,除了些實在不便帶走的,其他的并無什么遺漏?!?/br>
    謝容玨嗯了一聲,抬眼看了看院中所植的桃樹,李弘才順著看過去,忙道:“這是公主殿下先前栽種,應(yīng)當如何處置,還未問過世子的意思。”

    桃樹交錯的枝椏上面已經(jīng)積了一層雪,有時枝椏顫動,還會落下一點兒雪沫。

    謝容玨看了遠處那些桃樹片刻,談不上是含著什么情緒:“拔了吧?!?/br>
    既然是無用之物,留在這里自然也是沒有什么必要。

    李弘才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連忙誒了一聲,走到旁邊正在忙活著的家丁那里,低聲耳語了幾句。

    卻又是在這個時候,李弘才想起什么一般,快步走到謝容玨身邊,“那世子……桃樹下埋的酒應(yīng)當如何處置?”

    “酒?”

    李弘才像是詫異于他的不知情,解釋道:“公主殿下在樹下埋了一壇酒,是想著贈與世子的,應(yīng)當是還沒有送出去的機會,就這么一直埋在桃樹之下?!?/br>
    他說著,好像是覺得有幾分感慨,“世子喜好美酒這件事,盛京一打聽便知。之前老奴聽幾位侍女閑談過,早在三年前,殿下就在絳月殿之中親手埋下這壇酒,這么幾年下來,想來也應(yīng)當是不可多得的美酒了?!?/br>
    “只是可惜了,殿下大概并不知曉,就算是再好的酒,世子爺也從未喝過第二杯?!?/br>
    李弘才說完這些話許久之后,都未曾聽到謝容玨應(yīng)聲。

    他暗暗思忖自己剛剛那些話是否犯了忌諱,想著或許是因為世子并不喜歡被人打聽喜好,便也面色訕訕,心中難免為殿下惋惜。

    雖然只和這位公主殿下相處了月余,但是府中上下的奴役哪有不交口稱贊這位殿下的,相比于伺候其他的人,大家都想前來拂江院伺候。

    只是可惜了。

    今日和離以后,還不知道往后的世子夫人又是個什么樣的貴女,應(yīng)當是再也遇不到如殿下這般性情的世家女了。

    周遭久久未曾有人應(yīng)聲,李弘才試探著喊道:“……世子?”

    謝容玨抬眼看了看不遠處的那幾株桃樹,面上談不上是有什么情緒,他并沒有回答李弘才的話,只是抬步,走進了屋內(nèi)。

    李弘才不解其意地站在原地,抬起頭看向沒有跟上去的白蘞。

    他年歲大了,不能了解世子所想是自然,白蘞是從小就跟在世子身邊的親隨,想來應(yīng)當是有幾分了解的。

    他這么懷著點疑惑的目光看向白蘞之時,卻也只看到了白蘞朝著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世子所想,白蘞也不敢隨意揣度。

    寢屋內(nèi)陳設(shè)并無什么變化,好像之前的月余,只是一場倏然就醒的夢境一般,就連之前彌漫在空中的香味都了無痕跡。

    謝容玨自成親之日起,就只來過這里一次。

    而來這里的字字句句,都是說著自己的無意,也并不想這位殿下在自己身上白費功夫。

    謝容玨的視線掠過被整理得整整齊齊的書柜,上面的策論原本是被隨意放置著的,大概是因為沈初姒翻閱過,所以按照所寫概要分門別類地放好。

    他的目光只停了片刻,然后就落在了布在屋中的暖爐上。

    謝容玨之前所居的院落從來都沒有布置暖爐的習慣,但是之前因為娶新婦,所以崔繡瑩準備了暖爐,布置在屋中。

    因為是鎮(zhèn)國公府的物件,所以侍女自然也是沒有帶走。

    炭木早就已經(jīng)被燒得灰白,在這灰白之中,有點兒深色的物件就格外的明顯。

    雖然早就已經(jīng)被燒了大半,但是謝容玨還是可以辨認得出,這是當日沈初姒在佛寺之中為他所求的……平安符。

    現(xiàn)在就靜默著躺在炭盆之中,被燒的邊緣焦黑,上面也早就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沈初姒之前所求,是祝他夙愿得償。

    大概是覺得自己圓了他所想,所以這枚護身符,也已經(jīng)被她丟進了爐火之中。

    沒有絲毫用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