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回門，傅家擺了十幾桌酒席，宴請五服之內(nèi)的親戚，傅修遠(yuǎn)在前廳陪兩位殿下用飯，丞相夫人則忙著在后院招呼其他女眷，只有太子妃稱病，一直沒有露面。

    飯吃到一半，蕭靖鈺突然起身：“傅丞相，太子，本王不勝酒力，出去醒醒酒?！?/br>
    蕭靖鈺方才確實喝了不少酒，臉頰一片酡紅，走路也有些搖晃。

    傅修遠(yuǎn)連忙叫了個小廝：“扶殿下去廂房休息，好生侍奉著?！?/br>
    “是。”一個小廝上前扶著蕭靖鈺，“殿下請?！?/br>
    蕭靖鈺拱了拱手，就任由小廝扶著他出了前廳，往廂房而去。?

    第5章

    ◎“傅瑤，你會后悔的?！薄?/br>
    傅瑤正在閨房里看一本話本，那是她從前最喜歡的一本，講了一個將軍和一名風(fēng)塵女子的愛情故事，既有家國大義，又有不畏世俗，敢于抗?fàn)幍木瘛?/br>
    她從前一直覺得感人至深，如今卻只覺得幼稚可笑。

    綠蕊在一旁道：“小姐，我們出去走走吧，秦王在前廳，左右是見不著的。”

    傅瑤把話本隨手放回架子上：“好?！?/br>
    這里是她的家，唯有這里能讓她感受到自在，下一次回來不知是什么時候了，她也想多走走，多看看。

    傅瑤沒帶著其他宮娥，只和綠蕊兩個人在后院走動。

    此時正是秋高氣爽，不時拂過一陣秋風(fēng)，讓人身心暢快。

    她們路過一排閑置的房屋，傅瑤就道：“以前大哥帶我出去玩，玩得忘了時間，等回來時發(fā)現(xiàn)家里燈火通明，找我們都快找瘋了。大哥哥害怕父親責(zé)罰，就帶我偷偷溜進(jìn)來，藏在這里不敢出去，現(xiàn)在想起來就覺得大哥哥那時候也挺傻的?！?/br>
    綠蕊跟著笑起來：“可惜大公子去了地方任職，要三年后才能回來?！?/br>
    傅瑤的大哥傅琛是新中進(jìn)士，被派到江南一個小地方當(dāng)縣令，只等任期一滿，就回京升職。

    上一世她甚至沒來得及見傅琛最后一面，也不知道傅琛得知她的死訊后會不會去找蕭靖鈺理論。

    如果那個世界還存在，傅瑤只希望大哥哥別去，她是個蠢人，不值得大哥哥費(fèi)心，只愿大哥哥能和嫂子好好過日子。

    “小姐，”綠蕊道，“我總覺得自從大婚后，你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好像有什么特別大的心事一樣。”

    傅瑤：“我的心事你都知道，等過段時日忘了就好了?！?/br>
    “不是這個。”綠蕊剛要解釋，傅瑤身旁的門突然從里面打開，她來不及呼叫就被人拉進(jìn)了房間。

    房門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蕭靖鈺把傅瑤按在門后，沉聲道：“出去?！?/br>
    綠蕊張著嘴愣在原地，沒想到秦王會突然出現(xiàn)。但當(dāng)她看到傅瑤身子都在微微顫抖時，就忽略了蕭靖鈺的話，站在那里不肯出去。

    然而過了一會，傅瑤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開口道：“出去守著，別讓人進(jìn)來?！?/br>
    “小姐……”

    “沒事，出去。”

    這里畢竟是傅家，今日又來了許多客人，正是人多眼雜，倘若被人發(fā)現(xiàn)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綠蕊只能出去看著。

    房門再次關(guān)上，傅瑤推開蕭靖鈺，側(cè)過身不敢看他：“皇叔自重。”

    蕭靖鈺抱臂倚在身后柱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傅瑤，在昏暗的光線中把她一寸不落地看了一遍，那顆懸了幾日的心這才找到一點歸屬感：“方才你的身子在抖?！?/br>
    他語氣中沒有太多感情，只是一個陳述句。

    傅瑤站直了，盯著落滿灰塵的角落沒出聲。

    “你在怕我？”

    “沒有?！?/br>
    “身子哪里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备惮幉幌朐俸退^續(xù)這種無聊的對話，直接道，“皇叔若是不知二jiejie的春日院怎么走，本宮可以指給您。只是今日賓客都在，人多眼雜，小心莫要被人看到。”

    蕭靖鈺心中陡然生出一簇怒火，卻又覺得毫無道理。

    因為傅瑤對他的冷漠？怎么會，他不愛傅瑤，這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

    棋子若不聽話，大不了棄了再換一枚就是。

    傅瑤感受著他的目光，聽著他的聲音，呼吸都不由得緊了，這里太壓抑了，她轉(zhuǎn)身就要去開門：“皇叔若無事，本宮就先行離開了，皇叔自便?！?/br>
    蕭靖鈺卻一把按住傅瑤的手，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想說些什么的，可是一開口卻又詞不達(dá)意：“你還記得自己嫁入東宮的目的嗎？”

    傅瑤當(dāng)然記得，是為了把蕭楷拉下太子之位，為了幫他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但她只是道：“皇叔在說什么，本宮不明白。”

    蕭靖鈺回想起這幾日看到的那些書信，信里全是傅瑤和蕭楷如何郎情妾意，琴瑟和鳴，伉儷情深……他原抱著一絲希望，覺得傅瑤只是在逢場作戲，可如今看來卻是真的了。

    “你要和本王分道揚(yáng)鑣？”蕭靖鈺一開口，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竟然冷得可怕。

    傅瑤手心出了一層冷汗，被他抓住的手背越來越別扭：“殿下對我很好，他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妻子，我們會彼此信任，相互扶持。

    從前本宮年幼無知，行事不過腦子，如今才看明白自己的心意，還請皇叔莫要再糾纏?！?/br>
    蕭靖鈺心頭怒火沖天，壓抑了三天的情緒陡然爆發(fā)，捏著傅瑤的手下意識收緊。

    傅瑤被他捏得生疼，微微皺起了眉，她壓住心頭的恐懼，去掰開蕭靖鈺的手：“皇叔，請自重，這于禮不合?！?/br>
    蕭靖鈺這才放開她的手，但卻不容拒絕地扳過她的身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傅瑤能感受到他的憤怒，只低著頭道：“本宮自忖未曾有愧皇叔，還請皇叔莫要再糾纏，于你于本宮都好。”

    蕭靖鈺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強(qiáng)迫她抬起頭：“你看著本王再說一遍。”

    傅瑤這才真正看清他的眉眼，和記憶中她所深愛著的人一模一樣，可她早已不是從前的心境了：“我不愛你了?！?/br>
    說完這句話，她只覺得自己某個地方血rou模糊，那種痛感卻讓她格外清醒：“蕭靖鈺，我不再喜歡你了，也不會為你監(jiān)視太子。我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br>
    “傅瑤，你居然敢和我說橋歸橋，路歸路？”他臉色陰沉，手上的力氣也加重了。

    傅瑤覺得下巴和肩膀都被他捏得疼痛難忍，就一把推開他：“是，我傅瑤不欠你的！從前是我賤，上趕著喜歡你?？涩F(xiàn)在我想明白了，不喜歡你了，你又憑什么指責(zé)我？！”

    蕭靖鈺一直都覺得傅瑤喜歡他，會永遠(yuǎn)在他身邊，對他有求必應(yīng)，幫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可現(xiàn)在那個理所當(dāng)然為他付出的人突然要走了。

    他心中除了滔天怒意之外，更多的其實是恐慌，像無盡深淵一樣纏繞著他。他很害怕，又說不出在害怕什么。

    他應(yīng)該憤怒，應(yīng)該讓這個背叛他的人付出代價，又或者當(dāng)做一枚無關(guān)緊要的棋子，云淡風(fēng)輕地棄了。

    可他做不到那么瀟灑，縱然他們的關(guān)系像是一團(tuán)亂麻，理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也不想揮刀斬斷。

    他明明是一個決絕的人，可當(dāng)對象是傅瑤時，他就變得優(yōu)柔寡斷起來。

    傅瑤眼中的他是盛怒的，蠻不講理的，可只有他知道此刻自己是多么無措，只能用憤怒來掩飾那些不知所措。

    傅瑤發(fā)泄過情緒之后，變得平靜下來：“你放心，念著我昔日對你的那些情分，你從前的那些事我都會當(dāng)做不知道，你不用怕我對你不利?！?/br>
    “我們……就這樣吧。”傅瑤看著他，有些筋疲力盡地道。

    蕭靖鈺看著她的背影，突然伸手攥住她的胳膊，明明像是狼狽的挽留，可說出的卻是：“傅瑤，你把本王當(dāng)猴耍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是你覺得當(dāng)了太子妃，以后就能成為皇后母儀天下，就想把本王一腳踹開了？”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本王，愿意為了本王嫁給太子，但其實是愛慕虛榮，為了當(dāng)上太子妃利用本王吧?！?/br>
    他冷笑一聲：“現(xiàn)在又來裝可憐，好像是本王辜負(fù)了你一樣，你的心機(jī)可真夠深的?！?/br>
    蕭靖鈺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刀子一樣，一下一下扎在傅瑤心上。傅瑤沒想到蕭靖鈺就是這么想自己，原來她那些傾盡所有的付出，在蕭靖鈺眼中是那么骯臟和不堪。

    傅瑤拼命掙脫蕭靖鈺的束縛，因為憤怒胸脯劇烈起伏著：“蕭靖鈺，我傅瑤從前真是瞎了眼才喜歡你……”

    “參見二小姐！”綠蕊突然在門外大聲喊道。

    傅瑤立刻安靜下來，只無聲地擰動著手腕，縱然已經(jīng)紅腫一片也不肯放棄。

    她越掙扎蕭靖鈺就捏得越緊，兩人就這么無聲對峙著。

    傅琦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綠蕊，你怎么在這？難道三meimei也在？”

    綠蕊在門外道：“哦，小姐有些不舒服，在里面歇息……”

    房間里，傅瑤眉頭擰著，用口型道：“滾！”

    蕭靖鈺卻突然勾起一抹笑意，不緊不慢地湊近她耳邊，低聲道：“傅瑤，你會后悔的?！?/br>
    他說完就大步走向后面的窗子，毫不顧忌地開了窗，手一撐就跳了出去，頎長的身形消失在后面的假山里。

    傅瑤垂著一片青紫的手腕，方才那句話回蕩在耳邊，讓她覺得格外悲涼。

    蕭靖鈺想做什么？再喂她一杯牽機(jī)嗎？

    門外綠蕊終于攔不住了，門被傅琦一把推開，她一進(jìn)來就開始四處張望。

    傅瑤收斂了神色，不動聲色地用袖口掩住手腕，倚著墻壁問：“二jiejie在找什么？”

    傅琦的目光落在敞開的窗戶上：“meimei不是身子不適嗎？怎的還開了窗？”

    她說著就徑直走向窗戶，借關(guān)窗的名義四處張望。

    傅瑤道：“有些悶，不過現(xiàn)下已經(jīng)好多了，就不打攪二jiejie的雅興了——綠蕊，我們走吧?！?

    第6章

    ◎蕭楷沒有明說或者質(zhì)問，已經(jīng)是在給她留面子了?！?/br>
    傅琦將房間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全打量了一遍，卻沒有找到一點痕跡。最后目光落在窗外的假石林上，又想起傅瑤特意拽下的衣袖。

    “……她不能是在和人私會吧？”

    “小姐，”苕華提醒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女子貞潔尤為重要，更何況傅瑤是太子妃，未來的國母，前朝后宮多少人盯著，一旦坐實被廢都是輕的。

    到時傅家也會被牽連，傅家教女不嚴(yán)，名聲也就跟著壞了。

    傅琦冷哼一聲，憑什么傅瑤比她過得好？就算名聲壞了，她還有秦王這條退路。

    “把今天賓客的名單給我找一份，我倒要好好看看是誰這么膽大包天?！?/br>
    苕華心中疑慮，卻也只能道：“是。”

    此時宴會已經(jīng)散了，傅琦原想去小花廳多結(jié)識一些世家小姐，誰知去的路上好巧不巧遇到了蕭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