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將話筒貼近臉龐，聲音也輕輕地，就像話筒的另一頭，是一個輕柔的孩子一般，生怕大聲一點就把對方嚇壞了一樣。

    她輕輕喂了幾聲，卻發(fā)現(xiàn)對面沒反應(yīng)，秦寶珠不得不煞風(fēng)景地說了一句，“媽，太小聲了，那邊吵，聽不見?！?/br>
    李淑香剛才的柔情似水頓時消散了，大聲吼了一句，“喂！”

    秦寶珠嘴角含著笑，聽見話筒里傳來了父親的聲音，她轉(zhuǎn)身出了屋子，想給一點空間他們。

    她走出里屋，看著天上蔚藍(lán)的天空，一朵碩大白亮的厚重云團(tuán)在緩緩飄來，云團(tuán)的邊上被太陽照耀得就像發(fā)光的棉花糖一般，漂亮極了，一如她此時的心情。

    本來李淑香想讓秦寶珠好好休息一下，結(jié)果兩人忙了一個早上，請了村子里幾戶人家來吃飯，大家都有點不好意思。

    “哎呀，這多不好，本來就是要給寶珠吃的，現(xiàn)在淑香把我們都喊過來，那寶珠都沒得幾口吃了?！秉S知青調(diào)侃著自己也算是化解了大家的不自在。

    村子里的人家向來都是誰家的孩子考上大學(xué)，就給送去一桌菜的，但是秦寶珠這會，是還沒考就已經(jīng)送過來了。

    因為沒什么區(qū)別，大家都知道她已經(jīng)算得上是考上了。

    這會波妞坐在秦寶珠旁邊，眼巴巴瞧著桌上的菜沒敢夾，一直盯著雞屁.股瞧著。

    秦寶珠知道她喜歡吃雞屁.股，但是那有腺體，其實最好不要吃。

    這會就聽李淑香客氣地說：“這算什么呀，這東西還不是大家給拿過來的，都快動筷子吧，你看波妞都要饞得流口水了。再說平時寶珠一個人在家的，大家可幫了不少忙?！?/br>
    桌上幾人又客氣了一道，這才動筷子。

    秦寶珠夾了一個雞中翅給波妞，波妞吃得滿嘴都是雞油，老高興地瞇眼一笑，“謝謝珠珠jiejie。”

    “我也要謝謝波妞呢，把你的牛奶讓給我喝了，真好喝?！?/br>
    她驕傲地抬頭，頗有一種你真識貨的表情來，逗得席間大人紛紛都笑了。

    秦寶珠看了一眼她額頭上畫著的一圈線條，也沒明白畫的是什么。

    一問之下，才知道。

    波妞神秘兮兮地掏了掏耳朵吹了吹，被黃知青看見了，打了一下她手臂。

    “你這孩子，臟死了?！?/br>
    波妞不服氣地說：“才不臟呢，美猴王就是掏了下耳屎，用耳屎變出來的一堆猴子?！?/br>
    秦寶珠：……

    孫悟空明明就是拔的毛發(fā)，是七十二變里面的□□。

    她不說出來，大家都不曉得原來她是這么理解的……

    這會桌上眾人都笑得有些無奈，有些嬸子還說：“等會乖乖吃完，就給你看西游記，你好好看看，那孫猴子是怎么變出來的?！?/br>
    吃飽飯足后，村里的這堆人已經(jīng)很久沒這么聚在一塊了。

    都聊了起來，上次這么聚在一起，還是波妞母親回來，大家在一起商討她去處的時候。

    那會李淑香也不在，這會難得大家都人齊。

    自然都聚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了，聊了好一會兒，黃知青忽然看著在電視機(jī)前給波妞在調(diào)試央視電視臺，給她找孫悟空的身影，問到在一旁坐著的李淑香。

    “哎，寶珠她媽，今天怎么沒見那個混血的小男孩來？”

    李淑香一下就意識到她說的是誰了，“喔，寶珠同學(xué)??？他應(yīng)該也在家里忙著，他和寶珠也是少年班同學(xué)?！?/br>
    黃知青當(dāng)然知道少年班是什么，馬上一臉驚訝，“喲，敢情這好呀，這郎才女也才的，這不般配得很嗎？”

    李淑香頓時樂了，“黃知青，他們還是孩子呢?！?/br>
    “什么孩子，寶珠都滿十八了吧？都大姑娘了，這上大學(xué)去，要是和外地的處了對象，以后我看你哭都沒地方哭的。她那同學(xué)不就頂好的嗎？大家都是同學(xué)，知根知底不說，還都在杭城?！?/br>
    還不止呢，經(jīng)過黃知青這么一提醒，她想起顧任之一樣都在京城讀大學(xué)，兩人近得很。

    黃知青一聽，更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說孩子她媽，你這真是一點都不心急。我都怕寶珠這么優(yōu)秀，一心只讀圣賢書！喏，隔壁村那個阿春，初中那會就談對象了，被她爸追著從村頭打到村尾，后來不敢談了，現(xiàn)在三十多了，一個對象都沒找到。年紀(jì)大了往后就不好找了。就怕將就，隨意找一個人。這以后過得不好，還不得怨你啰?！?/br>
    黃知青越說，李淑香越是覺得她說的也有些道理。

    “可我看那孩子也沒心思想這些，她可忙了?！崩钍缦氵€是清楚自家孩子的，覺得秦寶珠怕是將賺錢放的位置都比找對象要靠前得多。

    “這不就靠你了么，好好替她看看那同學(xué)人品行不行，以后有機(jī)會多撮合一下。你不在的時候，你不曉得，她那同學(xué)老是來找她，我也不知道兩個人在研究什么，反正就覺得兩個人是有話可聊的。喔，說起這個，那同學(xué)以前每晚都送寶珠回來的，我都在村口碰見過好幾次了。有幾回我在店里，都看見他送寶珠回到春江河那頭，眼睜睜看見寶珠拐進(jìn)村子，他才走的?！?/br>
    李淑香驚訝地睜圓了雙眼，這一點她還真不知道。

    她聽了后，又看了幾眼在前頭陪著波妞在看電視的秦寶珠，也微微沉思起來。

    等她們散去之后，李淑香這會拉過凳子湊近秦寶珠，琢磨了一會兒，才問：“寶珠，小顧最近在忙什么？”

    秦寶珠隱約覺得這個話題似乎有些熟悉感，宋志那會也問過她類似的話題，但是她也沒有多想，就回答道：“不知道，應(yīng)該是有什么事情要忙的吧?！?/br>
    “那你沒多聯(lián)系他嗎？”

    “啊，為什么?。课仪岸螘r間也很忙，也沒時間的。上次倒是找了一回，好像是出省了，我也聯(lián)系不上?！?/br>
    李淑香覺得有些可惜，又想了想問：“要不，高考過后，你叫他來家里吃頓飯，mama給他做點好吃的，反正你們以后大學(xué)都可以相互照應(yīng)的，就當(dāng)是麻煩他的回禮。”

    秦寶珠正想點頭，忽然覺得不對勁，“媽，怎么就是麻煩他呢，誰照顧誰還說不定呢？說不定去京城是我在照顧他呢？”

    李淑香：“哎，誰照顧誰都沒關(guān)系，兩個人在一起就行?！?/br>
    秦寶珠：“??？在一起？”

    李淑香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趕緊補救道：“我意思是到時候去讀大學(xué)，兩個人在一起有個照應(yīng)就行?！?/br>
    秦寶珠咕噥了一句，“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能自己照顧自己的?！?/br>
    李淑香知道秦寶珠聰明得很，在猶豫該怎么問才不會她識破。

    于是，她試探說：“我覺得小顧這個人挺不錯的，人也聰明踏實，哎，說到這里，感覺和你也挺像的呢?！?/br>
    秦寶珠想都沒想就反駁道：“像啥呀，你都不知道我在他眼里是什么呢……”

    李淑香一聽，這正是最好桃套話的時候，“是什么呢？”

    秦寶珠擺擺手，“算了，一時也說不清楚?！?/br>
    她尋思和自己母親說他臉盲，指定不信的，因為平時接觸一點都看不出來。

    和她說幾何吧，估計以為自己學(xué)數(shù)學(xué)學(xué)癡迷了……

    結(jié)果李淑香繞了一大圈子，也是沒把她想知道的事情給問出來……

    晚上的時候，她也怕像秦寶珠說的那樣，吃太多腸胃負(fù)擔(dān)不起，兩人都很清淡地喝了點粥了事了。

    還把單位里發(fā)的龍井茶給拿了出來，趁著時間還早，泡了一杯淡茶給她。

    上了年紀(jì)，難免有些啰嗦，她自己都忘記她已經(jīng)第五次叫秦寶珠再一次檢查準(zhǔn)考證和文具用品的事了，秦寶珠再第六遍聽到的時候，忍不住說了一句，“媽，你知道什么叫墨菲定律嗎？”

    “那是什么？”李淑香不解地問道。

    秦寶珠這會一本正經(jīng)地說：“墨菲定律其中有一樣就是，當(dāng)你越害怕不好的事情發(fā)生，比如越是害怕我沒帶齊文具或者沒帶準(zhǔn)考證，那么就越有可能因為太過擔(dān)心而發(fā)生壞的結(jié)果。比如，你問我一遍，我就得打開書包掏出來看一遍。你問我五六遍，我掏出來五六遍，那么就有可能因為這個動作，我真的有一次忘記放回去了。這就是因為擔(dān)心結(jié)果的發(fā)生，最終真的最壞的結(jié)果也發(fā)生了。”

    李淑香聽得認(rèn)真，這才意識到秦寶珠說的是她跟她已經(jīng)說了好幾遍的事實。

    “你這孩子，mama是太過緊張了。好了，你都準(zhǔn)備好，mama就不說你了，早點睡吧。mama調(diào)休了，上個月都沒休息過，這幾天就都在家里陪你。明天陪你去學(xué)校，等你放學(xué)?！?/br>
    秦寶珠忙說：“媽，不用，我自己去就成。”

    等在那邊該有多無聊。

    李淑香不肯，她執(zhí)意要去，“不行，別人家都有得接送，咱們家也要有?！?/br>
    秦寶珠說不過她，最后也只好由著她去了。

    翌日，秦寶珠的生物鐘很準(zhǔn)時地醒來了，桌子上的鬧鐘這會都還沒響，她就聽見院子外頭傳來了穿著雨鞋的聲響。

    她看了一眼半開的窗戶，竟是下起了雨來。

    在這盛夏的日子里，下場雨也是極其舒服的，但是對于考生來說，這上下考場的路上，就不那么方便了。

    秦寶珠起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李淑香正穿著雨衣雨鞋在院子里擦著自行車。

    之前李淑香的那輛車子在騎去市場那會，被人給偷了。

    秦寶珠上次問了趙大海，讓他幫忙問家里人買一輛的，本想著考試回學(xué)校問他，不曾想她這會不知道哪里弄了一輛回來。

    她走到屋檐下，一看，前頭單杠上還綁著一條紅領(lǐng)巾，是黃知青的。

    “媽，你弄這個干啥？”

    “等會媽帶你去學(xué)校，你就躲在mama雨衣里頭，這樣不會弄濕身子。”

    秦寶珠看著她還在認(rèn)真擦拭著自行車的模樣，想來是想將自行車弄得干凈些，她好帶她去學(xué)校。

    “媽，不用了，咱們坐車子去?！?/br>
    李淑香手里的動作一停，轉(zhuǎn)過頭來看她，慢半拍才反應(yīng)過來，“喔，對，我都忘記了，今天這忙重要的日子，我借什么自行車，咱們就打個車子過去！就是這車子咱們這少有呀。”

    秦寶珠尋思了一下，便將黎名祖那邊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李淑香一聽之下，大吃一驚，一來，吃驚于自己女兒這么有本事。

    二來吃驚的是小灞汪的老總竟然這么看得起自己的女兒，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他真有眼光！

    三來吃驚的是，寶珠之前竟然差點被人騙上黑車，還好她聰明看破了，不然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三重震驚之下的李淑香，圓張著嘴巴，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

    直到兩人一起走向那輛凌志的車輛時，李淑香還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秦寶珠幫她開了車門，讓她坐在副駕駛，并幫她系好了安全帶后，她才走到后座去坐著。

    李淑香上車之后，還處于呆滯的狀態(tài)，等車子駕駛出去幾公里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真的。

    司機(jī)對李淑香也是相當(dāng)?shù)目蜌?，一路上都找著話題和李淑香聊著。

    或許他太過親切，李淑香漸漸也不拘束了。

    還沒到學(xué)校，三人就下車了，因為前頭實在是太堵了，騎自行車的和摩托車的全都在路上，橫七豎八的，這會大車子就過不去了，中間還打橫插著一輛公交。

    下了車子的李淑香就發(fā)現(xiàn)后座的那男人一直跟著他們母女倆，不免低聲問秦寶珠：“后頭那人就是你說的安保人員嗎？怪嚇人的?！?/br>
    秦寶珠笑了笑，安撫了一下母親后，就到了葒星中學(xué)。

    葒星中學(xué)前這會已經(jīng)站滿了家長，有來自本校的，也有來自外校的。

    這會好幾名學(xué)校的安保正站在門外，十分警惕地盯著人群中看著。

    秦寶珠看了一眼那幾人，有些面生，應(yīng)該不是自己學(xué)校的。

    這會大家正拍著隊，在門口檢查著準(zhǔn)考證，有序地進(jìn)入。

    李淑香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路邊的樟樹下等著，她身邊就站著小灞汪那邊的那個安保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