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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呆坐在科室走廊的椅子里,包里裝著檢查報告,掌心窩著一點點冰冷的汗。 BI-RADS4A,惡性的可能性2%—10%,考慮到她也有一定概率的家族遺傳病史,醫(yī)生介意做活檢檢查再判斷。 “很小的手術,今天在門診就可以做,不需要住院,半個多小時吧,你先去交費,等會給你排個時間……” 醫(yī)生的語氣鎮(zhèn)定而溫柔。 人來人往。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走動,她的手機,手表里的時間一點點在流動著,寧晞覺得有水泥從她的腳底蔓延起來,來勢洶涌,封住了她的上身,脖子,直沖向她的口鼻…… 她眨了下眼,機械化地佝起身子,再過了一會兒,才從包里取出自己的手機,翻開了微信。 她長長的睫毛幾乎不動,一連串名字從視野里晃過:母親,表姐,朋友,以及…… 最后她的視線落在一個名字上。 她點開了對話框。 最新的信息在三天前。 她說:“好吧,我暫時消失幾天,等你氣消了我再回來。” 現(xiàn)在是3月10號,上一條信息還是2月份,剛過完新年不久。 她的手指滑下來,不,不止一條,是好幾條長長的語音。 她:“你有完沒完?你要鬧脾氣到什么時候?每次都是我熱臉貼你冷屁股!寧晞!我們這么多年了你一點改變都沒有我也是會累的好嗎?” 她:“有什么問題你就說啊?我不就是和人出去喝了兩杯嗎?那是因為你整天躲在家里寫你的東西,你老是不陪我!你這個老毛病我說過多少次了你為什么就不能改一改呢?” 她:“我真的好氣你啊,本來像我們復合之后我們兩個說過要好好珍惜的,我也知道我之前做得不太好,可你……” 寧晞沒有回。 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樣,只要章妮思指責她,她就沉默。 只要她沉默,這種無休止的指責,這種帶著情緒的話語就會停止,因為章妮思的脾氣一上來,往往就剎不住,聽不進去任何的話,只是一味的發(fā)泄,等她發(fā)泄完就好。 發(fā)泄完她就會說: “算了算了,是我態(tài)度不好,我先冷靜冷靜,你不要生氣?!?/br> 一次一次的,反反復復。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兩人就是這種耗心耗肺的溝通方式呢? 寧晞闔了闔眼睛,無聲地嘆出一口氣,收起了手機。 寧晞辨認不出自己現(xiàn)在應該是什么心情,這條走廊像是森白的,無盡的,她的意識懸吊著,吊著她走去了收費處交了費,再恍恍惚惚地走了出來。 她需要一點新鮮的空氣。 她憑借本能朝安靜的地方走。 一出去,視野里全是濛濛的水霧,再走出去,幾縷夾雜了雨水氣息的風吹了過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為什么會這樣? 都知道今年是她第三個本命年,可是她還沒過生日呢, 年前開始她就寫不出東西來了。 她已經(jīng)兩年沒有出過新書了,上一本還是三年前,那時她的系列懸疑剛寫完最后一本,想著試試非懸疑題材的書,然后她就寫了一本祖孫親情向的小說,她那次的新嘗試不能說是失敗的,因為是她的作品,所以書照樣賣得很好,因為是她的反響大部分還是正面的,肯定她的嘗試,可是比起之前的系列得到的熱烈好評,這本書得到的確實要遜色很多。 寧晞記得上市之后她非常緊張,隔了一段時間才敢去看豆瓣的評分——比她想象得還要低一點。 再隔了一段時間,她才去看一些評論,業(yè)內(nèi)的,相關行業(yè)人員的,普通讀者們的,她接受得比自己想象得要好。 也就是這時,章妮思回來了,她想要復合。 那時她們已經(jīng)分開了兩年多。 她說:“寧晞,其實我當時訂婚之后一直沒結婚,我撐住了,沒聽我爸媽的?!?/br> “我是為了你才堅持的,但是我又拉不下臉來找你,我們上次結束得挺難看的……” 是挺難看的。 她們狠狠地大吵了一架。 章妮思抵不住家庭的壓力,她父親告訴她如果不結婚,她的名字不會在遺產(chǎn)上,她甚至會失去她的信托基金。 章妮思的父親是西城著名的富商,有過三次婚姻,有六個孩子,每個孩子分到的無需她們工作,足夠她們富足地過一生。 章妮思舍不得那么大一筆錢,她原本是想要假結婚,熬到遺產(chǎn)到手,她甚至將一切都計劃好了,找一個gay,形婚,不用一起生活,逢年過節(jié)在父親面前露露臉就好,不會影響她們兩個。 可寧晞不同意,態(tài)度非常堅決,她不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 她們16歲認識,20歲的時候談戀愛,在一起十年,都是寧晞在包容著她,那是第一次寧晞對她說分手。 章妮思一氣到出了國,一去就是兩年多。 當她再次出現(xiàn)在寧晞面前的時候,她們彼此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答應了章妮思與她復合。 接下來的兩年沒有多少安靜的日子,都是無休止的爭吵,重復著私信里的一切。 寧晞身心俱疲,越來越沉默。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她整個人像卡住了似的,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了。 漸漸地她更想一個人待著,什么都不想,所有的思緒都如凝固不動的水泥,一寸一寸地將她封存,生硬地將她封印起來,她完全不能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