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璋 第37節(jié)
“那幾個都是出自虞氏的,虞氏自古出武將,族中女子都有些身手。” 楚姜點頭,看著其中策馬追逐的女眷,只想她們也是豪情放逐,要的是這一時穿林拂葉的快意。 風緊時刻,聽鳴金一聲,獵騎紛紛斂隊而退,震得圍場內(nèi)外塵沙漫天。 楚姜在隊伍中找著父兄的身影,卻見隊伍盡歸隊了還不見楚郁,“采采,你看見了六哥了嗎?” 采采看了許久,搖頭道:“未見六郎。” 她想到劉呈交代他務必拔得頭籌,不免記了幾分,若是他為了獵什么猛獸…… 顧媗娥也沒見到人,牽著她便要下高臺去,“或是獵物多,馬馱不動,要慢些。” 她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卻不料才等下了高臺不多久,就見一匹馬后面跟著幾個士兵抬著一堆獵物跑進場中來,其中赫然有個龐然大物。 采采眼睛快,“女郎,是六郎?!?/br> 她這才放下心來,放緩了腳步,欣喜道:“果真是圍捕了猛獸?!?/br> 顧媗娥也安下了心,“若說勇武,莫下于六郎了?!?/br> 才等她們話音落下,又有一騎進來,身后也跟了幾人,也抬了一只龐大的野獸。 “那是誰?” 顧媗娥看她笑意微凝,還當是她厭煩有人搶了楚郁的風頭,仔細看了眼才道:“那是陸十一郎。” 楚姜卻是想著她六哥會否失望,只是那場中她們不好過去,便又上到高臺,正見到陸氏那幾位夫人在興高采烈地討論著陸十一郎。 看到她二人上來,她們的聲音也都低了幾分。 楚姜自不會失了風度,還是笑著見了禮,顧媗娥也笑道:“十一郎真是英武,瞧著那是一頭黑熊?” 其中一位夫人便笑道:“瞧不清呢,等太子殿下示下才知道,六郎也是好功夫,那四五個人抬著的,這遠遠瞧著便驚人呢!” 顧媗娥道:“不枉費了他自小就寒里暑里的累?!?/br> 楚姜聞言不覺暗贊了一聲,原來只知道這個繼母溫柔似水,真要在話里打起機鋒來,實在也有些高明,她正也好奇那陸氏不是詩書之家?那陸十一郎獵那猛獸,難道也是自小就練的武藝? 陸氏那幾位夫人也稍怔了一瞬,顧媗娥都說了楚六郎是打小就練的武藝,這才能有今日這收獲。 她們?yōu)橹Y儀,也該透露陸十一郎的情形了。 可是,一位夫人遲疑道:“實不相瞞夫人,十一郎并未修習過什么身手,倒是讀書用心,今日這回我們都說他是撞了大運呢!” 而她們口中那撞了大運的陸十一郎,正也在訴說自己捕獵的經(jīng)過,“回稟殿下,這只黑熊并非草民所獵,是它自己撞在山石上暈倒了,草民補的刀?!?/br> 有幾個將官正圍著那豹子看,都是一臉的惋惜,“可惜了,補刀補錯了,這皮子毀了。” 楚郁全然沒有被搶了風頭的黯然,而是滿臉的神采,欣賞地看著那黑熊,摸到血還溫熱時不免贊道:“這熊健壯,實在難得,難得?!?/br> 劉呈聽到他的呢喃一時無言,陸十一郎的黑熊,跟他那頭豹子比起來還是分量更重的,誰料他還一臉的歡喜。 或許正是楚郁這單純讓他也少了點顧忌,便也欣然對陸十一郎道:“你這好運實在難得,這黑熊是如何撞得到山石的?” 陸十一郎神情慚愧,“草民本孤身入的那林子,想著獵些小獸,仆從帶了鮮果,草民一時貪圖,才剛咬了幾口那林子里便竄出這黑熊來,草民與仆從急忙逃竄,想著找到哪位將軍好解決這大物,未料我們的馬也受驚了,在林中慌亂跑著,那黑熊也跟著四竄,慌不擇路間便撞在了山石上,尚有動靜,草民便急忙給心口補了兩刀?!?/br> 眾人聽得歡快,不由大笑。 劉呈看他神清骨秀,即便講述此般令人捧腹的事也未失風采,也贊賞道:“這好運是難得,六郎,你怎么說?” 楚郁被點到,也佩服道:“臣不如這位兄臺多矣,身手好練,運氣可是天時,更要難得,合該臣與陸兄共行,他引猛獸我搭弓,從此殿下便不必愁好皮毛了?!?/br> “一時僥幸罷了,草民不如楚衛(wèi)率?!?/br> 劉呈滿意他的謙遜,看向陸詡,“陸氏有這樣的好兒郎,怎么孤竟從未聽聞?” 陸詡連忙躬身告罪:“稟殿下,這是臣的長子,族中排十一,并不出眾,不敢叫殿下看到這庸兒,今日也是他僥幸罷了。” 劉呈卻朗聲大笑起來,“你陸氏兒郎,自小長在書堆里,絕不會是庸才,陸卿過謙了,十一郎,請起?!?/br> 眾人看到他伸手攙起陸十一郎,不免各自懷了心思。 楚崧卻十分明白劉呈為何如此歡喜,正如楚郁所說,身手好練,可是運氣難得,這種占了運道的人,即便不是才子,也該收為己用。 帝王之家不易信鬼神,也最易信鬼神。 他看著陸十一郎,想他幾次帶著他幼弟來向他請教,都表現(xiàn)得老實,又聽顧媗娥說顧氏欲令他求娶楚姜,他還桀驁不愿。 或許是打著擇選女婿的眼光,他此時又覺得這陸十一郎不是老實人了。 不過即便他心中如此想,自不會說什么來擾了劉呈的興致,陸氏兒郎也的確通熟儒經(jīng),頗有文才,連年紀小小的陸十九郎,也表現(xiàn)出了極高的悟性,東宮能收納陸氏,正是美事一樁。 各人心思不同,大多抱著跟楚崧一樣的心態(tài),只有虞巽卿心生嘲弄,但是偽裝至佳,陸詡不經(jīng)意看到他神情時還以為他當真是為太子高興。 作者有話說: 這個黑熊撞暈的事,也是塵仔想起了朋友跟我說的一件趣事,我才安排了這么個情節(jié)。朋友說他爺爺年輕的時候,村子里老有野豬拱莊稼,所以村里人常去攆野豬,有一天夜里一只野豬看到人,開始猛烈攻擊他們,然后自己一頭撞在了山腳下暈了過去…… 第48章 回程再遇 到了論對采捕貢獻記賞時,劉呈還是打算護著楚郁,言陸十一郎的黑熊皮毛已損,而楚郁獵到的文豹不僅健壯,還是從眼中射入,又和今日君子豹蔚之象,當以頭名記之。 奈何楚郁還是武將心思,笑道:“殿下,不若臣與陸兄皆記頭名,殿下的賞賜,臣與陸兄共分。” 陸十一郎卻謙遜推拒道:“僥幸罷了,草民不敢?!?/br> 劉呈心情正好,見此情形便看向楚崧與左融,“老師以為如何?” 楚崧忙道:“文豹與黑熊皆難得,臣以為六郎的建議正好?!?/br> 左融也道:“臣附議?!?/br> 他便也不再多想,大手一揮便許了楚郁的建議,陸十一郎卻還十分誠惶誠恐地樣子,被楚郁拉著說了好幾句才應下。 楚姜所在的高臺上也來了人通傳消息,顧媗娥便與陸氏那幾位夫人笑道:“這般倒是巧?!?/br> 對方也是滿臉的笑,“是巧。” “十一郎獵那熊皮子大,當是能做身好袍子了?!?/br> “還是六郎獵那文豹精致。” 楚姜十分能理解顧媗娥這種子侄被奪了風頭的心情,她聽著兩方來往,竟也有些好笑,心道她六哥心最大,說不定正歡喜得了個能誘到虎狼的同伴。 來傳消息的那婢子口齒伶俐,看這兩方歡喜的樣子,又道:“六郎與十一郎還約定了明后日一道行獵?!?/br> 陸氏一位夫人便叫貼身的賞了她一只荷包,青驪見此,得了顧媗娥一個眼神也遞了荷包去,“幸苦meimei跑一趟了?!?/br> 那婢女自然歡喜收下,等離開了還向同伴炫耀自己得了好差事,卻不知那高臺上的暗涌只是未波及到她。 顧媗娥看那場中人群散開了,便也不再多留,告別后便帶著楚姜離去,嘴上還道:“可憐六郎平日里苦練,哪想到殺出來一只傻熊?!?/br> 楚姜便笑道:“想那黑熊倒是蠢,難怪要叫熊瞎子?!?/br> 正在她們歡笑時,顧妙娘提著只兔子跑過來,得意炫耀獵物。 楚姜由衷贊嘆:“十一姨好本領?!?/br> 她便更為得意,“這兔子也是傻,自己撞進了網(wǎng)里,早知道我有這運氣,也去林子里了,說不定那黑熊能叫我撿了便宜。” 顧媗娥睨她一眼,“你要是去林子里,是你獵熊還是熊獵你可說不準了。” “jiejie這話就怪了,十一郎一個弱書生,我還能不如他?”她飛揚著語氣,“jiejie看好了,明日我先射幾只大雁試試身手,后日就該我逞英豪了。” 楚姜這才笑問她:“十一姨慣用什么弓?” 她哪里知曉什么弓箭,立刻便裝作生氣,“九娘你也與jiejie一伙了,原是我是個外人,不如你們母女倆親近,早知道該將衿娘也帶來,好叫我有個撐腰的。” 顧媗娥乍然被這句話擊中,想到初嫁時楚衿那句真心換真心,她回想她嫁給楚崧以來,實則并不是她一味地付出,只是一派的真誠,原來楚姜已經(jīng)這般認可了她么? 不知為何,這個念頭讓她眼睛一熱。 顧妙娘還與楚姜玩鬧著,并未察覺到她。 她忍了忍眼中澀意,拉住頑笑的兩人,“日頭都下去了,風冷,先回帳篷里?!?/br> 楚姜察覺到她異樣,卻不知她為何如此,便走近虛扶著她,“母親,等見完父親,我該要回藥廬去了?!?/br> 她拍拍她的手背,“我明白,圍場里搭這些帳篷,美則美矣,還是不如屋子里好?!?/br> 等到回了帳篷,不待多時,楚崧與子侄便也都回來了。 皆知楚姜不能多留,眾人卻并無強留之意。 楚崧對那神醫(yī)實在敬服,眼見女兒只幾個月功夫便大不同從前了,恨不能讓她一日都不離那藥廬,似乎那地有福靈庇佑一般。 除告別家人,楚姜還要向劉呈拜別,順道與虞少嵐告別。 “你在藥廬多待一日,身子也多好一分,該回去?!彼煮w諒,又道:“那神醫(yī)……” 楚姜未等到來句,抬頭看到他欲言又止。 不等她問,劉呈便道:“神醫(yī)當真隱世,卻本領如此高強,倒令我遺憾了?!?/br> 他從楚曄口中也知道了神醫(yī)的大弟子被南方世家殘害之事,便又輕嘆道:“此次你替我問問他,若是愿出世,我必以國醫(yī)之禮相待,若是他仍不愿,也不勉強?!?/br> 她明白他的意思,從容應下。 待出來見到虞少嵐,兩人也是一番話別。 “殿下也允了,待我回家陪伴母親幾日,之后便去藥廬與你作伴?!?/br> 楚姜看出她的意思,“jiejie多在家待些時日也無妨,你不同我是要治病,藥廬里的日子權當消遣,多花功夫陪伴虞大夫人才好,哪日你想來了,提前叫人給山里送一封信來,送到我六哥處還是托農(nóng)人送到藥廬都好,我叫人來山下接你。” 虞少嵐露了個善意的笑,一面送她出圍場去,“你這樣善解人意,我卻做不敢輕易應你哪一日我能去,但是一旦定下了,我必然給你送信去。” 楚姜知道她是在說虞巽卿或許還會左右她的去處,卻不好對此多置喙些什么,只是說了幾句惜別的話便上了馬車離去。 因要赴宴,楚郁與楚曄不能親自送她,便遣了數(shù)十個仆從,又請了幾個不當值的士兵護送,好在并不遙遠,從圍場出去大道花了半個時辰,上了大道再有半個時辰便能到藥廬。 采采從車中掀開簾子,歡喜地看著綁在馬上那些獵物,指點著用皮毛能幾雙靴子,吃的又能做幾道佳肴。 楚姜聽得正起勁,隊伍卻突然停了下來。 采采心一提,趕緊抱住楚姜護著她,“女郎,這道上……這道上我們總共也只走了幾回,怎么處處兇險?” 楚姜也神色一緊,抓住她的袖子,問向車外的士兵,“請問銳士,前方發(fā)生了何事?” 一個士兵回道:“娘子放心,不是什么意外,是個樵夫暈倒在了路中,還有氣息?!?/br> 她這才放心下來,想到素日里山中農(nóng)戶都愛往藥廬里送些瓜果蔬菜,便叫他們將人抬上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