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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影抬手,把蓋在江琬婉眼睛上的一綹頭發(fā)撥開:“不累么?” “不累……三小姐,最后一回,好不好?” 女孩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央求了她一遍又一遍,毫不厭倦似的,最初那些羞澀也丟了許多。 有點兒絕望又有點兒瘋狂,就好像在奔赴最后的歡愉,好像多貪戀一會,就多賺一會兒似的。 “不行?!鳖櫱逵皵嗳痪芙^,“小則怡情,大則傷身,處理一下就睡?!?/br> 江琬婉是下邊的那個,到底不如顧清影,早已沒了多少力氣,摟住她的脖子,由著她收拾自己。 “好……對不起啊。” “道歉做什么?” 外頭的夜已經(jīng)很深了。 “白天累了一天,晚上還害三小姐這么晚睡……” 女孩的溫婉大概隨了她的名字,顧清影的視線從她胭脂紅色的唇,上滑到眉眼之間。 迷亂時分,好似霧失樓臺。 “不妨事。”也著實不早了,生生壓下一個哈欠,顧清影違心說,“我尋思過兩日便恢復(fù)你的課程,你意下如何?” “嗓子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隨時就能唱。”江琬婉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經(jīng)背完兩本小學(xué)課本了……” “嗯,很快,該往下學(xué)了?!鳖櫱逵罢f。 過了片刻,女孩沒搭話。 她將解了女孩一半的上衣紐扣全解開,留下一層里衣。 “怎么?” “我以為……” “以為什么?” “以為會有獎勵……” 女孩如水眉睫中,有光芒,也還有迷茫。 屋里本來就是暗的,躺下便能入睡。 顧清影忽然傾身過去。 江琬婉下意識扶住三小姐的腰,額間還隱約有呼吸落下來,柔軟的唇就落在自己鼻尖上方不遠(yuǎn),有一瞬間,江琬婉幾乎以為她要吻過來了。 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有。 “想要什么?”顧清影維持原樣不動,問。 江琬婉搖頭:“不知道?!?/br> 要得太真情實感,她不能,太云淡風(fēng)輕,她又不愿。 “那便存著?” “……好?!辈顝娙艘?,但江琬婉也很滿意了。 顧清影退回去,將薄被整齊給女孩掖好:“早些睡吧?!?/br> 江琬婉便曉得,她這晚仍不會留下的。 “做個好夢,三小姐?!?/br> “晚安。” 聲音隨女人身上的香氣一同散了。 顧清影總是這樣,要走的時候毫不拖泥帶水,就像她這人,做的出權(quán)衡,也總狠的下心。 江琬婉平躺著,看透過窗欞,露出一點月色來。心底一陣酸澀,一陣歡喜。 她有時覺得自己抓住三小姐了,最近的時候,三小姐指尖與她的距離要用負(fù)數(shù)來計。 可很明顯地,三小姐心上有一把鎖,她于天地間反復(fù)找尋,卻獨找不到與之對應(yīng)的那串?dāng)?shù)字。 床頭是被擱久了的戲詞,她親手手抄的《貴妃醉酒》,江琬婉原本打算細(xì)品慢琢的,可三小姐來了,即使是有要做的事,也都要往后擱。 紙上的詞是她早就背過的。 “海島冰輪初轉(zhuǎn)騰, 見玉兔, 玉兔又早東升, 那冰輪離海島, 乾坤分外明, 皓月當(dāng)空, 恰便似嫦娥離月宮, 奴似嫦娥離月宮,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廣寒宮。 ……” 明白了每個字的意思后,江琬婉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戲詞也是能表達(dá)人情感的。 咿咿呀呀的腔調(diào)有門派有分別,詞卻是沒有。聽的人有分別,那些情感人人卻都能往自個身上套,人人聽了有共鳴。 看上去一切都有不同的,終歸下來好像也相同。 有關(guān)文字的所有文學(xué)形式,其一神奇之處大概于此。 三小姐在,這里便是歌舞升平的阿房宮,三小姐走了,這里又變成了清冷落寞的廣寒宮。 江琬婉只是躺著,腦海里思緒千回百轉(zhuǎn),她那些淺薄拙劣的典故修辭一股腦涌入進(jìn)來,驀地想出一句話,連她自個也覺得新奇。 綠袖若是瞧見,又該說她是學(xué)得著魔了,整日瞎想。 江琬婉在淹沒而來的困倦里,胡亂想著很多,想她的戲,想三小姐,甚至想往后的路,要唱一輩子戲嗎,要在哪里唱呢…… 然而一切只不過是在“想”的初層面,瞌睡蟲上來了,她也就逐漸逐漸睡過去。 -------------------- 作者有話要說: 冒個泡 上周沒完成榜單字?jǐn)?shù)黑三期了,我又看了一眼接下來的安排。。。 這文得改為周更了.. 我盡量.. 第28章 曲終三尺意(十三) 翌日早晨,江琬婉緊閉著眼,碎光從窗戶外照進(jìn)來,她翻了個身。 她做了個夢。 在土磚壘成的火車站,遠(yuǎn)處升騰著霧黑色蒸汽。 火車剛在站口冒出一個頭,有人催促她:“快走吧?!?/br> 她回頭,居然是三小姐。 “我不走!” 顧清影冷得沒有任何表情:“你必須走,不走就是死路一條。” 江琬婉不顧一切地喊叫著:“那你呢!死我也要和你一起!” 腋下夾著公文包的知識青年瞥了她們一眼:“有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