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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中的顧宅,尤其是午后,瓦楞間的莊嚴(yán)蒼白而寂寞,數(shù)十載的滄桑,豈能一兩日道完。 她曉得自己要和它短暫告別了,如今亂世,最后一次道別也未可知。 對三小姐的情,又豈是一兩日能道完。 視線慢慢地模糊,到最后,那座宅子變成了一個點,努力也看不清什么了。 江琬婉像只浮舟,搖搖晃晃,停駐片刻,又不知所措地飄搖離開。 -------------------- (本書來自:龍鳳互聯(lián)) 第32章 勿念花與月(一) 江琬婉離開那天,丫鬟傳信過來,說親眼瞧著人走了。 顧清影只覺得支撐不住,天旋地轉(zhuǎn)倒下去,耳畔剩下一眾人的驚呼。 這一病,來勢洶洶,如山崩倒。 頭一日是風(fēng)寒,到第二日開始高燒,人燒得迷糊,頭腦卻是清醒的。 她多數(shù)時間都是睜著眼睛,直勾勾盯著某處,似是沉思,更像一潭死水,瞧不見里頭有生的渴求。 旁人問什么話,都一字不答。 顧聽濤請顧家的醫(yī)生來過,抓了兩副藥,喝下去都不見效,過了兩天還是高燒不退。 他正忙著找西洋醫(yī)生來看看,顧清影房里的丫鬟來說,三小姐想見他。 顧聽濤推門進去。 撲面而來的中藥味道,雕花的靜雅木具,炕上躺著個蒼白面容。 有丫鬟坐在一角,拿絹子拭去三小姐額角沁出的汗,見顧聽濤來了,起身端著盆出去。 “哥……” 顧聽濤往前走,那孱弱的聲線落盡耳朵里。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三妹!”顧聽濤蹙起眉頭,溫和而硬朗的輪廓蹙成難看表情,“你淋了雨才發(fā)高燒,又不是死人的病,何苦這樣想。” “哥……” 頓了很久,顧清影才再開口:“顧家完了?!?/br> 顧聽濤無從反駁。 “這事怪不得你,父親做得太沖動,為了扳倒洋行,他不惜把自己從前的受賄供出來,現(xiàn)在有官兵和向遠(yuǎn)的介入,只怕是兇多吉少。不過,三妹,除了洋行,顧家手底下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產(chǎn)業(yè),這幾日我代管你……” “哥……”最后一句。顧清影動了動干裂的唇,所有情緒醞釀到頂端,默然地聲淚俱下?!拔蚁胨恕?/br> 顧三小姐,何其倔強,這樣的流露,也只是背人時。 她一直都不肯承認(rèn)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因為對一個商人來說,感情用事就意味著失敗。那么現(xiàn)在,她認(rèn)輸了,那些將要入骨的思念翻涌上來,她認(rèn)輸。 顧聽濤看著顧清影,兩行淚實打?qū)崚焖谀樕?,心里被揪起來的一陣痛?/br> 他一個大男人,何況是對親meimei,最看不得顧清影這樣。 于是轉(zhuǎn)身就要走:“那我去把她接回來?!?/br> “別!”顧清影幾乎是哀求,“你不要去找她,我現(xiàn)在不能見她!” 只有提到那小青蛇的時候,顧清影眼眸里才算有兩分光彩。親手把人送走,把光掐滅,她也真做的出來。 “三妹,你到底振作一些!” “二姐……”顧清影伸手抓住床沿,這兩日病痛讓她更消瘦一些,青筋骨節(jié)愈發(fā)鮮明了。 不知是冷還是病,她打著顫,問:“明河,她是不是被打死的?” 顧聽濤很冷靜:“你現(xiàn)在不適合談這些,等你病好了再說?!?/br> “你告訴我……”顧清影執(zhí)著說,“當(dāng)年是不是還有……她的孩子……” “你聽到的都只是片面,等退下燒,我一件不落地告訴你。” 顧聽濤不對她說謊話,這是變相的默認(rèn)。 三小姐手上忽然失了力道,整個人靠倒下去,木床頭磕著后腦。 “你從前說過的……只要我準(zhǔn)備好了聽,你便會告訴我……你說罷,我能聽了?!?/br> 倘若一個病怏怏躺著的人說,她能承受風(fēng)浪了,沒人會信。 可此情此景,說的人是顧清影,聽的人是顧聽濤,親兄妹,一個敢說,一個敢信。 顧聽濤緘默片刻,看她是認(rèn)真的,心底想著,這興許是個轉(zhuǎn)折。 “你走后第二年,明河一直狀況不好,有時失魂落魄,有時又瘋瘋癲癲的,她尚未出閣,老爺子覺得傳出去有失顧家聲譽,所以明河的日子很不好過……” 顧有林這一代人,是刻板思想錘煉敲打出來的,眼睛里容不得塵沙,三綱五常四書五經(jīng),顧清影打心底也驚異,世上當(dāng)真有這般冥頑不靈、無法接受一丁點新思想的人。 “向遠(yuǎn)是什么人,你瞧向興便能知道,只是他比向興懂得收斂,不落人把柄。我也說不準(zhǔn)是什么時候,他盯上了明河,派人查她,查出一樁陳年舊事來……” 顧明河是顧有林偶爾一次放浪形骸,在外頭和人生的孩子,那女人靠接客為生,孩子是早有的,只是顧有林那時迂腐好騙,很容易給她贖了身,把孩子養(yǎng)大。 多年后,向遠(yuǎn)稍一威逼,那女人就全盤托出了。 至于被顧清影處置的何敘,是當(dāng)年給顧有林報信的人。 “老爺子想息事寧人,就……暗許了向遠(yuǎn)的動作,加上向顧兩家的來往交情,明河只是犧牲品。三妹,明河她……” 顧清影深吸了口氣:“你繼續(xù)說?!?/br> “……她不是自愿的,從始到終。明河有了孩子,性情更是大變,言辭間毫無顧及。最初宅子里的下人可憐她,但人的悲憫都是有限度的,瘋鬧了不多久,都希望宅子里清凈些,不必有這個人了。加上那時向遠(yuǎn)刻意把我調(diào)出去,我托人看顧二妹,都無濟于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