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比剛才的那些胡攪蠻纏音量小多了，效果卻是強上了百萬倍。

    佟響臉上的沒心沒肺收了起來，伸手越過桌面去拉佟如意的手。

    佟如意卻躲開了，她收回手，兩個手掌緊緊握著，看著兒子的目光淚水盈滿起來，“我是想要你們分手，我也糾結好久為什么你喜歡男生，但是，小響你知道嗎？我其實心里最最最難受的是……是mama什么都不知道，一個字兒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哪兒做任務？我不知道你要退役回來陪著我？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讓改志愿就改志愿……我一點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男生的，你那時候害怕嗎？難受嗎？可我都不知道，我都不能幫幫你，你是我生下來的寶貝，長大了我卻什么都不知道……

    “我總想著我要病死了，我離你越來越遠，其實不是的，是你離我越來越遠……什么都不要我知道……

    “我是要死了，可還沒有死，我看得見、感受得到……衣柜里小楊的衣服疊得比你自己的用心，熨燙服帖的掛得一絲不茍。扎的好看的花束擺在櫥窗最顯眼的地方，配色造型那么好，一看就不是你能弄出來的，還要到我面前顯擺，你是顯擺花兒呢？還是顯擺人呢？送飯的套碗用混了以為我不知道嗎？裝飯的玻璃碗上有愛心的就不是我的對吧？我等你告訴我他是誰的……什么都沒有？還要跟我逢場作戲……

    “我不是非要你們分手，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你怎么想，想知道你怎么打算……想知道是不是我真的讓你這么頭痛，一定要把我騙的什么都不知道，只在自己的順意世界中活著就好了？

    “我最不想的是你因為我……因為我活得憋屈……”

    擁抱結束了佟如意的話語，她因為疾病折磨變得嶙峋的手指攥成拳頭敲打在佟響的背上，她的哭聲咿咿回音在佟響的懷里……

    ——

    雨停了，還剩些滴滴噠噠的水滴沿著遮陽棚往櫥窗前邊滴，鋪子前邊的女貞樹梢上看得見半個月亮，仿佛因為雨水的沖刷比下雨之前更明亮。

    收拾好大木桌的楊以岳把凳子依次推進桌子下邊，最后一把椅子推進去，佟響從樓上下來，手里拿著裝水的馬克杯。

    楊以岳抬頭望著他，佟響停下了腳步，站在樓梯上也望著他。

    “我先走了，小燕阿姨熬的姜湯在廚房里，記得喝。”

    取下掛在椅背上的西裝，楊以岳說了一句就要走。

    “我還沒跟你老實交代呢……”佟響往下走，走到最后的階梯上站著不動了，手掌捏著樓梯扶手，從用力到放輕松也就那么幾秒鐘，“人家需要你……”

    第71章 第七十回

    “上車?！睏钜栽捞Я颂? 指著門外。

    “你確定車里那么小的空間適合你幫助我？”佟響這沒心沒肺的還能嘴里跑火車，“月亮不錯，溜溜街也行的?！?/br>
    “下了雨的街道不適合我?！睏钜栽阑仡^看看某人有沒有跟上來, 看見他就在自己身后，放心了，推開店門。

    訪客鈴丁零當啷, 在夜風里響著, 響在人心上，沒有聒噪，盡是讓人沉靜的安寧。

    ——

    佟響覺得自己是第一次從副駕駛的位置上看楊以岳開車, 用他自己角度來看，小楊總開車實在是太穩(wěn)重了。一般不超車, 只要方向對絕對穩(wěn)健地在第二道上行駛, 綠燈剩下三五秒鐘也不沖路口，只緩緩踩下剎車, 淡定地等著。

    戴眼鏡的楊以岳, 樣子比平日看著更秀氣，絕對是狐貍精最喜歡的那種書生模樣。

    看著看著忍不住動起手來, 手指在他耳垂和面頰上輕輕拂過, “我是不是個混蛋？”

    “是?！逼^看了佟響一眼, 楊以岳的回答來的篤定又迅速。接著紅燈變綠燈，楊以岳回過頭去繼續(xù)開車。

    “知心jiejie, 你要帶我去哪兒？”佟響懶洋洋地靠上座椅椅背, 雙手疊起來放到腦袋后邊，惆悵沒在臉上, 全在眼睛里。

    “把你帶去賣了, 再回去和你媽分錢?！闭f著楊以岳往右轉, 車子開上了曼斯柏黎大酒店繞著噴水池修的環(huán)道。

    “幾幾分？給我媽多留點兒行不？”佟響說完了低頭看看自己，很是惆悵道：“我可是短褲、人字拖，人家能讓我進？”

    “就當你是我的行李。”楊以岳說完踩下了剎車，頭也不回下車去。

    佟響看著他步伐慢條斯理地繞過車頭，朝著自己這邊走來，總覺得怎么看他都看不厭煩，除開那些嘴巴里天天嚷嚷著的喜歡，楊以岳身上還有更讓佟響癡迷的地方，比如說越是天塌下來的時候越是淡定的小楊總，比如說不管什么時候嘴巴都毒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小楊總，比如說……拉開車門伸手給你的小楊總……

    伸出手去握住楊以岳的，指尖碰到他的掌心，燙手，卻不想松開。

    剛收到楊以岳拖拽自己的力道，佟響就起身了，人字拖踩在高端拼花大理石地面上，忽然對于灰姑娘當年進皇宮參加舞會的心情有了徹底的了解，那種老娘最美的睥睨天下之心確實過癮……

    再加上王子哪個姑娘也不看了，只牽著你的手，從華麗廳堂這頭跳到那頭，那些庸脂俗粉的嫉妒眼神即使能夠灼穿航母特種鋼艦底，也不能夠將王子對你的愛意擊穿，這感覺比指點江山更過癮，前者是掌控的快感，后者是掌控天下之人僅為我折腰……

    太舒爽……

    堂皇水晶燈下的身影淺淡細碎，佟響看著自己的和楊以岳的身影靠近疊加在一起，無數(shù)的細碎又疊出了新的影子，像什么他看不出來，但是直覺上這形狀絕對穩(wěn)固不易碎。

    像小說里寫的那樣，為他著迷，為他心醉，怎么到的房間不知道，只知道他站在豪華套間的落地窗前，明亮得像一道清澈心底能帶來救贖的神諭。

    佟響的神諭之子拉開了窗簾，巨大的月亮仿佛就在窗外，唾手可得。

    “不用被蚊子咬，不用甩一褲腿泥水，最好的看月亮的地方……”楊以岳介紹完畢，轉動洛可可風格的貓腳單人沙發(fā)，讓它朝著窗邊。放好了這張又去轉動另一張。

    往前走到楊以岳身后，佟響雙手從背后抱住他，大步往后退，兩人一起跌坐到第一張沙發(fā)里。佟響在楊以岳的耳邊輕聲說：“一張就夠了……”

    對于這樣的突然襲擊，楊以岳沒有一絲聲響就接受了，下一秒身子放松，軟軟靠在了佟響的懷里。這一瞬間，佟響覺得自己的心融化了一塊，仿佛摟住了一只小奶貓的柔軟。他還軟綿綿地動作著，在自己身上挪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到舒服的位子。

    楊以岳找的角度位置都很好，佟響自己也感覺挺舒服的，抬手松松摟住了窩在懷里的人。

    楊以岳的腦袋斜靠在佟響肩窩里，佟響一低頭就能吻上他的耳朵和面頰，看著澄亮的雨后明月，佟響沒忍住。

    力道不穩(wěn)的親吻叫楊以岳推開了，手抬起來輕輕拍了拍佟響臉，佟響摁住他的手往自己臉上貼，這時候聽見他聲音細軟道：“混蛋，說吧……”

    沒忍住笑了出來，原來被叫混蛋也可以心里有歡喜的。

    “你的愛只到這里了？”不習慣老實開口的人沒有直接說到重點。

    “上車之后就變少了，要不是躺在你懷里挺舒坦，應該已經(jīng)沒有了?！辈涣晳T說好話的人給不老實的人掐斷了后路。

    “是我求你的，嗯……”摟在楊以岳腰身上的手指頭點了點，“我只是不想她擔心?！?/br>
    “嗯……”靠近佟響胸膛的耳朵里聽見了他砰砰的心跳，沒有快、沒有慢，是最安心的節(jié)奏，楊以岳散漫哼一聲的回應也是安心的。

    “我不想看到她每個季度都把我爸的衣物拿出來洗曬疊熨，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希望快點兒來個叔叔……結果這些叔叔沒一個能打……還不如我自己?！辟№懻f完不忘為自己貼金，“是不是很佩服我的持家能力？”

    搭在佟響肩上的手指動了動，摸著春申后援t恤上的細致棉線紋路，楊以岳笑了。

    露臺上花架的木工水準從舊到新一路成長，最老的釘子釘一大把，最新的還有簡單的榫卯結構。小房間的工作臺上大小工具一應俱全，原來不是哪個男孩兒的愛好，而是這個家的需要。做飯打掃安排得井井有條，見縫插針把所有家務妥當之余還能經(jīng)營著花店，這份賢惠其實是很多年來無數(shù)次的試驗優(yōu)化……

    “嗯，還想占為己有?！?/br>
    楊以岳的表態(tài)很得佟響的心，下一秒就被親吻了耳垂。

    “可是我錯了……”佟響的聲音一下子就低了下來，“我媽說得對，我和她離心了……”

    “你覺得來不及了嗎？”楊以岳看見他總是往上的嘴角耷拉了下來，再毒的嘴也忍住了。

    “只差一點就來不及了?！辟№戇@話說得很輕，仿佛大聲一點就會真的來不及，帶著深深的后怕，“要是沒有騙她吃靶向藥的話……”

    “剛才你有好好把這些話說給她么？”在樓下的時候，楊以岳覺得時間很慢，當時覺得難熬，現(xiàn)在反而希望那長長的時間里他有好好的跟如意姐把遠離的心拉近。

    “很認真地說了……”佟響點點頭，“所以現(xiàn)在正在對自己的超級嫌棄中……需要你拯救一下我……”

    “你下次撒嬌不要這直接效果會更好?！笔种干钊氲劫№懙念^發(fā)里，扣著他的頭往下，楊以岳主動吻了他。

    明明回吻了卻又立刻撤出去，楊以岳撥撥他額前的頭發(fā)，“色情狂，我會錯意了？”

    “我是圖你身子，可我都有你的心了，得上進點兒……”抱緊準備舍身拯救自己的楊以岳，佟響難得說話正經(jīng)，“我想聽你表揚我一下，讓我覺得自己沒有這么混蛋……”

    “那我可能要想很久……”楊以岳一動沒動讓他抱著，嘴里依舊沒好話。

    “我可以等……”委屈求全的臉湊到楊以岳跟前。

    不想看他做作的表情，楊以岳把他的腦袋摁到自己的肩頭去，揉揉他的頭發(fā)，輕聲說：“你是我的避風港……我的無畏與勇敢……”

    “想要三百字以上的小作文……”有人持「弱」行兇。

    提出要求的人整個臉都看不見，只有甕聲甕氣的話飄進自己耳朵里，楊以岳想齜牙咬人的，卻鬼使神差開了口，“我已經(jīng)接納了不敢關燈和不敢談論被綁架那件事的自己，認慫之后很多事情就好辦了……可以消聲滅跡在孤僻的角落活著，也可以忍受他們那些自以為是知情者的一次次威脅，雖然心有不甘，但是真的害怕……我要躲在另一個人身后才能自在，以前是潘叔，以后也許是另外的足夠能力的誰……你出現(xiàn)了。

    “一開始的時候，你是我認慫人生里調味劑，我也圖你身子的……但是你太能打了……職業(yè)拳師、胡南豐的嘍啰、楊以超的手下，下手都挺狠的……還從不區(qū)別對待，胡南豐也好、楊以超也好，只要是到我面前找事兒的沒有一個能全身而退的樣子……原來直接打回去可以這么爽，原來打回去之后也沒有想的那么不可收拾……”

    “聽著不像表揚了，偏題要扣分……再撓撓?！辟№懴矚g楊以岳揉自己的頭發(fā)，那么舒服、那么感覺被寵愛。

    “不許說話……”楊以岳手上用力扯了一把佟響的頭發(fā)，聽見他叫疼滿意了，繼續(xù)，“是表揚，表揚你給我看見了從來不敢選擇的選項，還表揚你勇敢挑起了小保鏢的職責，跟你在一起十分肆意開心……你的逞兇好斗……”

    “那叫不愿受人欺辱，換點詞兒……”悶聲提出抗議的人先伸手捏住了楊以岳的，免得自己頭禿了。

    “你不受壓迫的血性喚醒了我軟弱的靈魂，這詞兒行不行？你受傷的心靈補好沒？”楊以岳笑了，見鬼的小作文，不寫了……一把推開佟響。

    這回卻是佟響抱緊了不放，“還沒升華……最后一段……快點，馬上就修補好了……”

    “因為遇見你，我不得不手刃軟弱的自己；因為遇見你，我爸不得不面對越來越囂張可惡的我；因為遇見你，我透亮的人生必須面對關燈這件破事情，雖然我又不缺電費；因為遇見你，我還要努力回想被綁架的破事兒，渾身發(fā)抖還要說給你聽；因為遇見你，所以不想躲了，要追上你這個混蛋，和你一樣不知道怕字怎么寫；因為遇見你，不得不念這該死的三百字小作文……都是因為你，佟響響，你那脆弱的小心靈修補好沒有？！”

    “還差一句話總結……”佟響已經(jīng)笑出了聲，抱著楊以岳從沙發(fā)上起身。

    “休想再讓我說！”楊以岳張口咬住了佟響的耳朵。

    “我自己說……”壓住楊以岳倒向了四柱雕花床，“你是我的避風港，我的無畏與勇敢……”

    吻堅定不移落在楊以岳唇上，深吻之后，佟響在他耳邊啞聲道：“你是我的溫柔小太陽，你是我最溫柔、最溫柔的陽光……”

    捧住佟響的臉，楊以岳又一次吻了他，被撩起的體恤下擺說明這次楊以岳沒有會錯意……

    第72章 第七十一回

    五點半的鬧鐘響了起來, 佟響第一時間伸手摁掉，第二反應手上怎么空落落的，明明摟緊了才睡的。抬手摸身邊, 碰到了軟軟的腰，摟住，正想往他懷里鉆, 臉上被拍了一巴掌。

    “不是……小楊總……”拍臉的的精準度很高, 佟響果斷睜開了眼睛，瞧見楊以岳鼓著個大眼睛看著自己，忍不住笑道：“你是用了多大的毅力睜開眼睛的？”

    “你管不著……”楊以岳從佟響腦袋底下抽走枕頭墊在自己背后, 斜靠在床頭，居高臨下看著他, 目光嚴肅, 很有古時候酷吏審訊人的味道。

    躺平的佟響撈被子把自己胸口蓋一蓋，蓋好了自己還順著被子撈起另一角往楊以岳身上蓋, 瞧見他身上的小草莓, 有些心猿意馬。

    “說話。”楊以岳拽被子角蓋自己，眼睛有點兒撐不住, 垂了目光, 半閉上, 腦袋陷入柔軟的枕頭里，順便抬手在佟響臉上又拍了一下……

    這回沒有得手, 被佟響捏住了。

    “從哪兒說？能抱著你說么？”捏著楊以岳的手, 佟響匍匐著爬了起來，話說完, 已經(jīng)把人摟在懷里了, 怕手摟得不夠緊, 還抬腿纏住了人。

    “你說從哪兒說？”原本想推開佟響的，沒奈何被他抱著挺舒服，楊以岳也不費神動了，只努力說話就是。

    “嗯……從頭開始，上樓之后吧，跟媽把靶向藥的事交代了?！辟№懺跅钜栽赖念^發(fā)上蹭了蹭，“婚房賣了的事兒也交代了。和你的事情……嗯，交代了一半……”

    這個「一半」的說法出來之后，輪到楊以岳沒心沒肺笑了笑，“剩下的那一半，暫時幫你存著……”

    “存著”是什么意思？佟響不樂意了，“不應該是幫我爛在肚子里嗎？這紅日將升天欲曉的好時辰，這么不厚道的話你是怎么想出來的？”

    佟響也想試試咬人的手段了，把楊以岳的手捏著都往嘴邊送了，卻是一點兒反抗都沒有，一下子也沒有了咬人的心思，看著他似睡非睡的模樣，壞心眼就起來了，捏著嗓子怨婦腔調：“人家真的很傷心，需要一點情感的支援，才大半個晚上，就沒有了，楊以岳，你說的喜歡我都是假的是不是？你真是沒良心，想當初我也是良家女子……嗯，再親一下……”

    下巴上的輕吻打斷了反派姨娘的常規(guī)哭喊，楊以岳半睜著眼睛，撐住佟響的胸膛立起身子來，對于「再親一下」的要求給了回應，“可以不止親一下……”雖然他眼睛都沒睜開，剛才那下卻是是貨真價實。

    “還可以不止親臉嗎？”怕他掉下去，伸手摟住他的腰，佟響向上望著他的臉，在燈光下那么好看的臉。

    “可以……”楊以岳努力睜開眼睛，垂下目光和佟響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