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把這些詩都用筆記了下來。

    本子上最下面的一句是今天發(fā)的：

    人們拒絕了這種悲哀,

    像天空舉起彩色的盾牌。

    一周后姜之的房門被敲響, 他以為是保姆送飯沒有在意, 進來的人卻在他桌子前站定，姜之抬起頭，發(fā)現(xiàn)是姜先生。

    他放下筆，啞聲道：“爸?！?/br>
    姜先生眉宇間有著很深的「川」字，眼底有些發(fā)青，這幾天大概沒休息好。

    姜之發(fā)現(xiàn)他爸的頭發(fā)間有幾根白發(fā)，隱在黑發(fā)中不易看見，但今天低頭時，晃進了他眼里。

    姜先生在姜之床邊坐下，長嘆口氣道：“能跟爸爸說說，你是怎么想的嗎？”

    姜之雙手隨意地放在腿上，眼睛看著手，長長的睫毛壓住情緒，片刻后說：“我喜歡男人，不是故意不告訴你們，我也是……才知道，后來就不知道怎么說了?！?/br>
    “你告訴你mama了，為什么不告訴爸爸？”

    “她發(fā)現(xiàn)了，來問我的，我沒瞞著她?！?/br>
    姜先生沉默片刻，“她心細(xì)，我那時真的看不出來……”

    姜之沒說話。

    “真的喜歡男人，改不了了？”

    姜之搖頭。

    姜先生深吸一口氣，“現(xiàn)在全家人還瞞著你奶奶，你有沒有想過有天你奶奶知道了怎么辦？”

    姜之說：“先瞞著吧，這能這樣了?！?/br>
    姜先生攥了攥拳，說：“國內(nèi)這邊現(xiàn)在還是有聲音，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國外的大學(xué)，下個月把你送過去，只要你跟他斷了，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br>
    姜之驟然抬頭看他，“爸，你什么意思？”

    姜先生說：“現(xiàn)在國內(nèi)很多媒體還在盯著你們，程……那小子現(xiàn)在還出不去學(xué)校，這影響多大，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他了，我會給他一筆錢當(dāng)做撫恤費，你……”

    姜之打斷他，不敢置信道：“你給他錢……你想讓我出國？”

    姜先生安撫道：“國外也是個很好的選擇，你現(xiàn)在的成績能申請到不錯的學(xué)校，而且……”

    姜先生后面再說什么姜之已經(jīng)聽不見了，那種眩暈的感覺又來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起來了，整個房間都在他眼前旋轉(zhuǎn)，他伸手扶住手邊的桌子卻還是不夠。

    桌子上的東西被他帶到地上，六位數(shù)的手辦和樂高，紛紛揚揚的卷子，全都灑落一地，姜之聽見好像有人在叫他，還有人想拽他。

    他條件反射地?fù)]開，聽見了一陣尖叫聲。

    他眼前卻是什么也看不見了，他爸居然想讓他出國？

    多荒唐。

    給你五千萬，離開我兒子？

    姜之突然笑了，他好像不認(rèn)識自己的父親了。

    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跑到了一樓門口，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鏢站在前面。

    姜之跌跌撞撞地要跑出去。

    卻被保鏢攔下，“少爺，你不能出去。”

    “滾你媽的！”姜之使勁揮出一拳朝攔他那人臉上揮去。

    那人被砸中鼻子，卻很快有更多的人涌上來。

    姜之像一個一點即燃的火藥桶，他覺得身體從靈魂深處泛上來一股虛氣，但手下依然不知疲倦地?fù)]拳。

    直到姜夫人帶著哭腔的叫聲從樓梯口傳來：“姜凱峰，你想讓人打死你兒子嗎！”

    后面姜之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眼前沒有了阻擋，他覺出一點幸運，趁機趕緊跑出去。

    他一路跑出別墅區(qū)，跑上大街。

    盛夏五月，高架橋上車水馬龍，城市的鋼筋水泥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無數(shù)鳴笛聲和車輛飛馳的聲音在耳邊飄過，姜之好像沒有了痛覺和累覺，他聽著心臟在胸腔中轟鳴，腳下不停地朝車站跑去。

    他要找程離，他要去見程離。

    程離什么都沒跟他說，程離一定受委屈了。

    他同桌最受不得委屈了，一點委屈不及時哄都要跟他鬧脾氣的。

    他后悔了，后悔上次沒讓程離跟他一起來，如果程離跟他一起來，那他現(xiàn)在是不是就不會這么難受。

    他知道程離缺乏安全感，但卻沒估計他的感受，把他一個人留在學(xué)校。

    程離出不去學(xué)校，他會被人采訪嗎，還是問話，校領(lǐng)導(dǎo)會刁難他嗎，他爸說給程離打錢，什么時候的事？

    姜之憋著一口氣，一路跑到了車站。

    看見「桂蕪東站」這三個大字，姜之才突然冷靜下來，周遭一切涌入感官。

    心臟像要從喉嚨里跳出來，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了，腳下生疼。

    他勉強咽了口唾沫，想去買票。

    一摸身上，手機沒有，身份證也沒有。

    他一瞬間愣在了原地。

    對啊，他什么都沒有，怎么去找程離？

    但下一刻，他身后傳來一個喊聲，“姜之！”

    姜之渾身劇顫，回頭去看，就見一個朝思暮想的面容出現(xiàn)在他眼前。

    “程離……”他喃喃道。

    程離看見他的瞬間，眼底滿是不敢相信，淚水頃刻涌上眼眶，他一步一步走到姜之面前。

    “你……你怎么出這么多汗，姜哥？”程離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姜之張了張嘴，還沒說話，程離有力的臂膀突然抱住他，力道大得仿佛要把他嵌入骨血。

    姜之觸碰到程離的瞬間腳下一軟，隨即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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