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燈，我老了。”輪椅上，我聽見老爹這么說。

    “喻先生年齡不算太大，毛病卻都不小，再加上年輕時落下的舊傷……”醫(yī)生嘆了口氣，“解決這個問題，需要做個手術(shù)。”

    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老爹得病的時間，遠(yuǎn)比我預(yù)想的要久得多。

    大哥不知道嗎？老三一直都未曾察覺嗎？老四呢？我覺得比起我和季梟，他們才更應(yīng)該作為守在手術(shù)室外的那一個。

    就算在過往，老爹對他們再怎么嚴(yán)苛，本質(zhì)上，他也還是愛著自己的孩子的。

    醫(yī)院內(nèi)，我和季梟分踞走廊的兩邊，季梟顯得十分沉靜，我凝視著他，卻發(fā)覺我好像越來越看他不透。

    “那天，”我開了口，“上次家庭聚會，你和老爹忽然離席，是不是那個時候就……”

    季梟只歪了歪腦袋，他修長的身軀微微倚靠在醫(yī)院走廊光滑的墻壁上，這里燈光很暗，色調(diào)甚至泛綠，而他頸間那條尖刃形的項鏈，好像成為了這里唯一暖色調(diào)的東西。

    “為什么不告訴大家?！?/br>
    “喻老爺子的意思，”季梟手揣進(jìn)褲兜里，抬眸看過來，“那個時候，他不能病?！?/br>
    這種事，居然一直只有季梟知曉，看來，其實我往常估計的，他在老爹心目中的地位，都比實際的要低得多。

    這次手術(shù)風(fēng)險不大，可我知道這次過后，老爹怕是應(yīng)當(dāng)再也不能為喻家的事務(wù)cao心了。

    電話鈴聲這時候響起，空蕩而安靜的走廊，這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是大哥的電話，頂著季梟的視線，我微微側(cè)過身子，下意識地想避開探尋的目光，于是便轉(zhuǎn)身，向走廊盡頭走去。

    “小燈，”大哥像是正處在一個極度安靜的環(huán)境內(nèi)，他的聲音很溫和，給人一種溫暖人心的力量，“還記得我的問題嗎？”

    他是在說離開的事情么？望了一眼老爹手術(shù)室的方向，我不太確定大哥是否知道老爹此時的狀況，我感覺不遠(yuǎn)處，季梟正盯著我瞧，而大哥也在那頭靜默著，像是在等待我的答案。

    怎么辦，要在這個時候?qū)⒗系牟〉南⒏嬖V大哥嗎？理智告訴我不應(yīng)該這時候開口，因為一直以來老爹和季梟都向大家隱瞞著這件事，起碼，我是說起碼，我得先跟季梟和老爹商量一下再說。

    “不方便說話么？”淺淺地，大哥嘆了口氣，“無論你來還是不來，四天后，清晨，八點左右，之前給你的地址，你到了我會聯(lián)系你。”

    之前的那個地址？也就是說，大哥這次離開，竟還打算帶著宋女士嗎？隱隱意識到事情不太簡單，我想是我會去的，但并非會真的就那么隨著大哥離去，我會將所有的事情都問清楚。

    既然大哥現(xiàn)在在cao心母親的事情，那還是再觀察觀察老爹的情況，再決定要不要告訴他吧。

    掛斷電話，剛回到季梟身邊，手術(shù)室的門就開了。

    我和季梟幾乎同時迎上去，十分慶幸，醫(yī)生說手術(shù)很成功，“病人不宜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這點你們一定要注意?！?/br>
    我點頭，告訴他我知道了。

    醫(yī)生似乎將季梟當(dāng)做了老爹的兒子，說是還有一大堆相關(guān)事宜需要商討簽字，季梟也沒推脫，直接走了過去。

    但在與他擦肩而過的那一刻，低沉的聲音，他簡短問道：“喻青書打來的？”

    ·

    在老爹還沒蘇醒的時候，季梟回到病房，他開門見山，十分直接且不客氣地問我：

    “喻青書說了什么？”

    我答非所問，只拿出商量的口吻回問他：“要不要把老爹現(xiàn)在的情況告訴給大哥？”

    季梟略一挑眉，“他現(xiàn)在怕是沒空管這些?！?/br>
    “這些”？這可是大事，我不明白老爹的事情能用這么輕描淡寫的詞匯匆匆略過，蹙了蹙眉，我想著這里是病房，不宜爭論，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老爹恢復(fù)得不錯，本身就是個小手術(shù)，略微調(diào)養(yǎng)了兩天，他便出了院，回到喻家。

    經(jīng)老爹一病，喻家的事情似乎全都壓在了我和季梟的頭上，需要處理的問題很多，就連林家那件事都不得不暫且擱置了。

    因為大哥的那番話過于詭異，我得空便忍不住思考這其中的緣由，數(shù)著日子，我沒有忘記大哥告訴我的時間地點，四天，今天是第三天，我打算過會兒，在午飯的時候，趁上湯前的那段時間說出口。

    不想跟此時勉強(qiáng)算是我“上司”的季梟請假，所以我打算飯點直接問老爹。

    三弟如今不再像往常那般喜歡回喻家玩了，五妹因為無處可去，現(xiàn)在每天都跟我們一起吃飯，季梟也在飯桌上，位于坐于主位的老爹的右側(cè)。

    默默觀察著餐桌上每個人都境況，因為沒人說話，室內(nèi)顯得格外寂靜，一時間只能聽見細(xì)微的，餐具與瓷器略微碰撞的聲音。

    我在等一個說話的好時機(jī)，湯估摸著馬上就要到了，季梟若有所覺，抬眸看過來，那眼神，仿佛在說：又有什么麻煩事？

    老爹則一直垂著眸，如今他吃飯的動作都變得遲緩了許多，他微微端起碗的模樣，別說，還真令人有幾分“他很慈祥”的錯覺。

    “湯來了——”煮飯的阿姨端著器皿走了進(jìn)來，我暗罵我錯失了時機(jī)，不行，得在仆人為老爹盛好湯之前說——

    就在這時，喻家的房門忽然打開，一個黑衣人走進(jìn)屋來，約摸是季梟的手下，他滿臉驚駭，到達(dá)飯桌前的第一時間，竟是極為狼狽地抓住季梟的手臂，腿像是有些發(fā)軟地，緩緩?fù)露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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