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要問起“哪里不一樣”，這當(dāng)年大字不識、又早都記憶模糊了的牛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方暇只覺得自己被這一口氣梗住不上不下的。

    這事要說解決方法也很簡單，他找個懂行的人去問問就行了。

    對于暴露自己無知這一點，方暇這些年早都看開了，他對于這個時代也確實夠無知的，而且就展現(xiàn)在他眼前的東西，已經(jīng)讓他一點都沒有了深入了解下去的欲.望——每多知道一點，都讓他對自己當(dāng)年投了個好胎這件事感到了由衷慶幸。

    但是這事的關(guān)鍵點在無不無知嗎？

    不、它根本不是！

    方暇看了眼這滿篇的彩虹屁，自己關(guān)起門來在家里看看還好，但是把這東西讓別人看？

    會社會性死亡吧？！

    簡直想想就讓人頭皮發(fā)麻，恨不得原地去世。

    說不定那些人就是料定了這一點，才這么干？

    這么想著的方暇，突然覺得……居然說得通。

    ——靠！好惡毒??！

    *

    方暇最后還是把這些文章都收起來了。

    一個原因是就連一開始提醒的牛毅自己都不確定、只是說“有點像”，那萬一人家真的是好意寫文章來夸獎他呢，那他就這么扔了不太好吧；再一個就是，就算是真的祭文，放他這好像也沒什么問題，畢竟死過一次的人了，他實在也沒有什么忌諱。

    當(dāng)然，還有小小的一部分原因，不考慮任何多余的因素，單看上面的文字：夸得可真好聽！

    雖然翻譯成白話文rou麻兮兮的，但是用上各種詞藻修飾、借喻作比（雖然有些典故方暇還看不大懂）就突然變得高大上起來了。

    彩虹屁誰不喜歡呢？

    還是這種高端彩虹屁！

    *

    比起方暇這只帶一點小糾結(jié)的復(fù)雜心情，另有一個人的心情可比他沉重多了，這人正是被衛(wèi)塵起在宮中召見的呂監(jiān)正。

    這位呂監(jiān)正極力陳述“連珠”天象難得，又叩地懇請衛(wèi)塵起收回原本的打算。但是等他說完，殿內(nèi)一片寂靜，座上之人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天威難測，鉆研星象多年的呂監(jiān)正也自知自己并非那種玲.瓏心思之人，這時候也不敢妄自揣測上意。

    但這主君倘若真的要堅持，他們這些當(dāng)臣子的也無他法。

    呂監(jiān)正在久久的沉默之后，只能硬著頭皮、咬著牙給出自己的建議，“天象對凡人而言可遇而不可求，但是對天上人，或許只是信手撥動、隨意為之，若將軍……”

    呂監(jiān)正這話并沒有說完，那驟然加到身上的壓力讓他瞬間止住了聲，冷汗從額間滲出沿著臉頰滑落、在下巴上匯聚成滴。在那汗珠砸落下的一瞬間，他也深深俯下身，汗?jié)竦念~頭緊貼在按于地面的手背上，他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就僵硬地保持著這個姿勢、不敢再言其他。

    剛才那話，雖未有明言，但是那“天上人”說的是何人再清楚不過了。

    只是猜到那位“方郎中”身份的人，更明白這事是不能提的。

    是他犯了禁.忌。

    *

    呂監(jiān)正最后還是退下了。

    他出來的時候，身上的官府已經(jīng)能從背后看出一大片汗?jié)竦暮圹E。

    而殿內(nèi)的衛(wèi)塵起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突然低低笑了一聲，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卻并沒有任何笑意。

    他想著剛才呂監(jiān)正說的那話——

    對仙人而言，只是“信手撥動、隨意為之”嗎？

    或許確實如此，凡人艱難求之的東西，對仙人而言卻易如反掌。凡間百年，對仙人也只是彈指一揮，連容貌都不曾有分毫改變。

    三年、三百年，大抵于那人都沒有什么區(qū)別。

    既如此，那他只求凡塵百年，并不過分吧？

    衛(wèi)塵起注視著自己的手，做了個虛虛抓握的姿勢。

    既然已經(jīng)留下了三年，那多留一點時日也無妨吧？左右對那人來說，不過是一夢的光景。

    *

    方暇被衛(wèi)塵起叫進宮來商量登基的事時，還是懵逼的。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覺得這事兒跟他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

    不過就算如此，在被問到“合不合適”的時候，方暇還是連忙遮掩住自己的茫然表情、連連點頭：作為一個優(yōu)秀的打工人，對于“老板究竟是在真的問你意見、還只是意思意思象征性的問一句”這種事還是要有一個基礎(chǔ)判斷的，前者要是隨口答應(yīng)會被認(rèn)為沒有能力，而后者要是瞎瘠薄一通分析，就算說的再有道理、也是沒有眼色。

    而今天這情況，明顯是后者啊！

    畢竟就政治素養(yǎng)和局勢分析能力而言，要從這佑安城里挑出個比他能耐的人來可真是太容易了，而眼前的人正是其中最頂尖的那位。

    老板在自己的專業(yè)領(lǐng)域問他這個外行，真以為是征求意見那才是傻子。

    方暇稍微轉(zhuǎn)了一下念頭，就想明白了。

    自古登基這種事哪有想當(dāng)皇帝的自己提出來的，那都是下屬擁立、三推四請，被逼無奈、被迫上位……雖然誰都明白這是政治作秀，但是大家都是未來要被寫到史書上的、是要臉面的人，這種秀還是要做的。

    所以傲天這是在提前通氣？

    想通這一點，方暇答應(yīng)得越發(fā)痛快了。

    就是沒想到這氣兒通完了，后面居然還有他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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