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兵咳嗽兩聲，問道：“昨天布置的作業(yè)大家都做完了嗎？”

    底下響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聲音?？隙ù鸢钢袏A雜著幾個(gè)心虛的否定答案。

    “這一部分還算是比較有難度的，希望大家都好好練，不要落下了。

    已經(jīng)做完的同學(xué)接著往后預(yù)習(xí)下一課，沒有做完的同學(xué)抓緊時(shí)間趕快跟上大家。

    我們只要把我們應(yīng)該做的做好就行，其他的，你們都不要管，都和大家沒有關(guān)系?！?/br>
    下課鈴接著王兵的尾音響起。

    王兵低頭整理著講臺(tái)上的教案，等到下課鈴聲結(jié)束后，對著大家說道：“好，就說這么多。下課休息?！?/br>
    從王兵走下講臺(tái)，到最后他離開教室，整個(gè)教室里都安安靜靜的，歉意混合著雨天特殊的味道，混在空氣里，壓在教室上方。

    班主任沒有責(zé)問兩句，使得周舟心里感到驚訝。

    更加驚訝的，是張艾琳上交的作業(yè)。

    最特別的人，張艾琳寫了王兵。

    雖然沒提“王兵”這兩個(gè)字，可字里行間都喊著他的名字。

    周舟捏著紙頁，映入眼簾的，沒有一個(gè)好字。

    文段的第一句，就是醒目的一句話：

    “我知道的一個(gè)老師，他笨得讓人煩。”

    “煩?！睆埌諒牡厣吓榔饋?，脫口而出道。

    衣服因?yàn)檎慈玖说厣系呐K雨水，已經(jīng)濕透了一大片，黏黏地貼在身上，從皮膚傳出一陣又一陣惡心的黏膩感。

    她從地上拾起了傘，重新邁開步子，只希望今天趕緊痛快地結(jié)束。

    她沿著方才摩托車飛馳而去的路線走著，也同樣拐過它消失的角落。突然，她停住了步子。

    一個(gè)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下著雨，撐了把傘，坐在拐角，地上鋪了層白色塑料，放著花花綠綠的菜蔬。

    王兵，用脖子和肩膀夾著傘柄，蹲著，手里拿著袋子，忙著往里裝。

    張艾琳走上前去，單手擎?zhèn)?，騰出來一只手，搶過王兵的傘，替他舉在頭頂，居高臨下地看著蹲在地上略顯狼狽的王老師。

    王兵被這突如其來的動(dòng)作嚇了一跳，抬起頭，一看，是熟人。

    他緩過神來，隨口問了一句：“怎么還沒走？你這衣服怎么還濕了？”說著，又低下頭來，撿拾著地上的蔬果。

    “你干嘛呢？”張艾琳問道。

    “買點(diǎn)菜。”王兵收拾好了，站起身來，張艾琳跟著把傘舉高。

    他把兩手伸進(jìn)褲兜里，翻找出些零錢，從從上衣口袋里找出來幾張一塊五塊的幾張紙幣，數(shù)了數(shù)，一并塞給對面的老太太。

    “太多嘍太多嘍！不要的呀！”老太太急著就要還。

    被王兵把手推回去：“再數(shù)數(shù)。走了啊?！蓖醣崞饋沓林氐膸状庸?，就要趕緊走的架勢。

    張艾琳看著老太的菜，算是被王兵打了包。那眼前，除了剩了點(diǎn)土，其他的是一點(diǎn)也沒有了。

    張艾琳要拿王兵手里的袋子，被王兵躲過去了：“我來就行，你小姑娘的?！?/br>
    “我可真沒想到，你能說這話。”

    “欠揍？”王兵咧嘴笑了。

    “往哪走？”張艾琳問。

    王兵拿腦袋指了指，說道：“左邊，站牌那邊，放下就行?！?/br>
    王兵提著好幾個(gè)袋子，肩膀一高一低地用力，張艾琳兩只手分別拿著一把傘，兩個(gè)人走在馬路上，倒是形成了一副滑稽的畫面。

    “行了，給我吧。”王兵把手里的蔬果放在地上，要張艾琳手里的傘。

    “干嘛買爛的？”張艾琳把傘遞給王兵。

    王兵抖了抖傘，面向著公路，聲音小得近乎聽不見，好像是做了什么心虛的事情怕被人發(fā)現(xiàn)一般：“人家也挺不容易?！?/br>
    隨后，王兵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似的，立馬提高了音調(diào)，瞪著張艾琳，說道：“你趕緊給我回家！這都幾點(diǎn)了，還在外面瞎逛？”

    張艾琳也看向?qū)γ娴墓罚徽f話，也不吭聲。

    煩。

    王兵怎么就那么惹人煩。沒見過比王兵更煩的人。

    真想把他就扔在這里，讓他一個(gè)人笨重地提著那么多發(fā)爛的蔬菜上車，說不定雨傘還被公交車門給擠掉，再狼狽地跟公交車司機(jī)道歉，躡手躡腳地下去撿拾。

    可是她不能。

    所以就煩死了。煩王兵，也煩自己?？偸歉蛇@樣的笨事。

    “上學(xué)的哪一天，他眼鏡給人搞壞了，明明他知道那是誰干的，明明就可以去找那人說清楚，明明不是自己的錯(cuò)，他非得自己親手去修那破眼鏡，非得再把那修得破破爛爛的破眼鏡再戴在臉上，別人對他不懷好意地笑，他也跟著笑。我真服了。我真無語。我真討厭這樣的笨蛋。我真煩這樣的笨蛋?！?/br>
    時(shí)間似乎永遠(yuǎn)會(huì)被等待拉長，公交站牌前，一大一小的兩人，站著，看著眼前飄著的雨，和雨里川流不息的車輛間夾雜的三三兩兩的行路人，各有各的想法。

    王兵說話，張艾琳不帶回應(yīng)的，王兵自己也沒辦法，默認(rèn)了同意她陪著自己。

    “新同學(xué)怎么樣？”王兵問道，也不看她，不好意思，看對面的公路。

    “還行?！睆埌栈卮鸬?，心照不宣地也看向?qū)γ妗?/br>
    “你和周舟關(guān)系還挺好的吧？”

    “一般。”

    “怎么能叫一般呢？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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