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情緒都是真的，所有做的事情都是因為“想這么做”而做，而不是“應(yīng)該這么做”而做。

    他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不真實感，有的時候分不清這是現(xiàn)實，還是在夢里。

    直到眾人回到家里，王陞急忙跑出來，告訴他“小滿丟了”的時候，他才病態(tài)地寬了心。平時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的那種痛苦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小滿丟了！”

    萬幸。

    苦難還在。

    敬這份蒼天給予的真切！

    第65章

    江南采藥的時候，一個不小心，整個人從坡上滑了下去，傷了腰，恰好被一個村民路過遇見，好心扶著送去了醫(yī)院。

    醫(yī)院不允許大黃停留，沒有辦法，村民牽著大黃回了院落，同樣也把江南跌倒的事情告訴了眾人。

    大雨漸漸停歇下來的時候，孟文君回了家，手里的傘也不知道何處去了，整個人從頭到腳已經(jīng)濕透了，頭發(fā)緊貼在額頭前，蓋住了眼睛，也不去攏。一張面如死灰的臉。

    張艾琳連忙拉著孟文君去往正屋里，扶著他坐下，倒了碗姜糖水，蹲在孟文君的面前，遞送給他，上面還冒著熱氣。

    孟文君將雙手抱拳，攥成一只拳頭，抵在自己的額間，指節(jié)捏得泛青，沉默著望著自己翹起的腳尖，也不應(yīng)。

    張艾琳將姜糖水放置在桌子上，轉(zhuǎn)而推開屋門，看見王陞站在門口，像個犯錯后的孩子的模樣，緊咬著下唇，把頭低得不能再低。

    張艾琳嘆了口氣，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br>
    語罷，她又走進(jìn)東屋里，從行李箱里找出來條干凈的毛巾，再回去的時候，看見王陞正挪著步子向西邊的屋子里走。

    邁進(jìn)屋門，張艾琳站在孟文君旁邊，細(xì)細(xì)替他擦拭沾滿雨水的頭發(fā)。

    阿定的頭發(fā)從小到大都沒有變，一直很軟，像新生的小羔羊的絨毛，也像是剛破土的草芽葉子上不規(guī)則的軟邊。

    他們有默契地誰也不開口，誰也無需開口。

    張艾琳輕柔地將他的頭發(fā)擦干，把毛巾浸在熱水里，提起來，擰干了水，蹲在他的身前，輕輕拉開他的手，一點一點清理著粘在他臉上的灰塵和草屑。

    孟文君垂著眼睛，任由她的動作。

    最后張艾琳又將桌上那碗已經(jīng)放得涼了的姜糖水潑在雨里，重新盛了一碗，雙手捧著，傳到他的手里。

    姜糖水的溫?zé)犴樦氡?，溫暖著他冰冷的手掌?/br>
    他的腦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想不起來，呆呆地望著手里的姜糖水，看著它冒熱氣，看著它蕩漾出一圈圈的波紋，看著它倒映著掛在屋頂?shù)哪潜K白熾燈的影子，在水面上變成了好大一個光圈。

    “在看什么？”張艾琳蹲下，問道。

    孟文君晃了晃手里的碗，碗里白熾燈的倒影也隨著水波的顫動而扭曲了起來，碗里的水被他的用力潑出去快一半，潑在地上，潑在他的皮膚上。

    張艾琳連忙起身，將他手里的碗拿掉，擦干凈水漬后，又盛了新的一碗，像剛才那樣，鄭重地遞到他的手上。

    碗面上的燈影又出現(xiàn)了。

    “在看倒影嗎？”張艾琳問道。

    孟文君點了點頭。

    張艾琳也望過去：“是啊，它很漂亮?！?/br>
    孟文君又點了點頭。

    張艾琳輕撫著他的頭發(fā)：“阿定喝了好不好？”

    孟文君乖巧地一飲而盡，吞了那白熾燈影，水的溫度混合著姜的辛辣，刺痛他的口腔，刺痛他的喉嚨，順著他的胸膛，在他的胃里翻江倒海。

    他默默忍受著、品味著這身體里的刺痛。

    張艾琳站在一旁，皺著眉頭，卻不好阻攔。

    她明白他現(xiàn)在就是需要這樣注意力的轉(zhuǎn)移，能減輕心里的痛苦，怎么樣都好。

    有一種類似于惰性的懶倦，從他的心里刺出來，纏繞在他的身體上，與他此時此刻所存在的地點融為一體，像是個囚籠，錮住了他，逼得他只想永遠(yuǎn)蜷縮在這里，停在這里，哪兒也不想去了，永生永世地消失。

    另外一種從大腦里鉆出來的像面粉一樣的東西，輕柔地鋪灑在他的身上，身體的一切器官都靜默下來，想要沉沉地睡去，保護(hù)著他，用困意拉扯著他遠(yuǎn)離清醒時的危險和疲倦。

    阿定枕在破舊的沙發(fā)上，身體蜷縮成一團(tuán)，雙手緊握著張艾琳的手，靜默地睡去。

    方正扶著門框，透過昏黃的燈光，望著睡熟的他，手里緊握著孟文君今天還沒有服用的藥。

    良久，他輕輕退了出來，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王陞看著方正換衣服的動作，連忙問道：“正哥，你去哪兒？”

    方正利落地套上一件衛(wèi)衣，用力過猛，一陣頭暈：“我出去一下?！?/br>
    “你還發(fā)著燒呢！”

    “外面不下雨了，我發(fā)燒也沒事?！闭f著，又套上厚厚一條褲子，兩腳一伸，鉆進(jìn)鞋子里，彎腰系著鞋帶。

    王陞趕忙從被窩里爬起來，正要穿衣服同方正一起去的時候，方正已經(jīng)裹了一件厚外套，匆匆出門了。

    “一只貓，一下午的時間，又下著雨，該不會是去找主人去了吧？”方正心里想著。

    他悄悄拿了孟文君放在桌子上的手電筒，循著后山防護(hù)林的方向，搜尋了去。

    村子里的道路上是沒有路燈的，只有少數(shù)幾根電線桿和幾戶人家門口會掛著燈泡，為方正提供著斷斷續(xù)續(xù)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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