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普通人

    李曼雙離開段歸，太陽照常升起。

    地球依然以平均每小時十點七萬千米的速度繞太陽公轉(zhuǎn)，世界整體和平，局部戰(zhàn)亂；歷史按照自己應(yīng)有的軌跡向前走。

    因為這一是件連塵埃都算不上的小而又小的事，沒有什么事會因此停滯或改變。

    二十二歲的五月，段歸在坎城獲得最佳男演員，被閃光燈與贊美聲圍繞，榮歸故里，登上他十九歲時想都未曾想過的人生高峰。

    六月他進組，在一部名為《人為財亡》的電影中演卓情，一個多情浪蕩子。李曼雙給他提過意見，叫他別演得太像賀修。

    段歸改了演法，現(xiàn)在演得完全不一樣，導(dǎo)演對他很滿意，夸他不愧是天才影帝，對角色把握得入木叁分。

    段歸心中愧不敢當(dāng)。晚上在房間睡得迷迷糊糊，覺得自己好像還和李曼雙連著麥，他對空氣開口，自言自語，含糊地說一些他想告訴李曼雙的事。

    說著說著清醒了，段歸沒有停下來，看著黑峻峻的天花板，木然地感謝：“雙雙，多虧你幫我看了?！?/br>
    十月，《牧人》的導(dǎo)演問他，要不要送人首映票，留個好位置給他。

    段歸也沒想到自己能厚著臉皮要一排一座，導(dǎo)演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給了他。導(dǎo)演想叫段歸下部電影再做一次他的男主角。段歸答應(yīng)了。

    段歸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幸，做好完全失敗的準(zhǔn)備，將票寄給艾玟。

    十一月首映式當(dāng)天，李曼雙當(dāng)然沒來。

    不過賀修來了，坐在第叁排，周圍都是出品人，段歸認(rèn)得出來。

    晚上賀修買花的視頻被投稿到營銷號，段歸在保姆車?yán)锟戳撕脦妆?。賀修問花店店長：“有什么花語？”投稿人在評論里說：【他說要送女朋友，還叮囑挑不能讓貓過敏的花。細節(jié)！】

    賀修的視頻在熱搜四十多位，段歸的詞條都在他上面。

    《牧人》的媒體口碑很好，夸贊鋪天蓋地，段歸是今晚娛樂圈的主角。

    一些影評人不知是真心還是收錢，說段歸今年要拿大滿貫，是天降的紫微星。

    段歸收到宣發(fā)助理給他的文案和圖片，發(fā)了一條微博，感謝今晚大家的支持，轉(zhuǎn)發(fā)和評論瞬間便破萬，這樣的關(guān)注度仍然讓他不適應(yīng)，感到眾人對他過譽。

    長韋光污染嚴(yán)重，市中心的黑夜都像白晝，路上太堵，段歸坐在車?yán)铮腥徊恢裣蜗?，點開自己的關(guān)注人，找到了李曼雙的號。

    李曼雙很久沒有發(fā)微博了，上一條是轉(zhuǎn)發(fā)隆電收購信發(fā)。

    段歸往下看了看，發(fā)現(xiàn)李曼雙去年給自己點過一個贊，去年一月六號的晚上，他發(fā)的是很簡單的一條【回劇組了】。

    《萬野行》首映結(jié)束后，他陪了李曼雙叁天，一月六號離開長韋。那時候行程也很緊，要擠出時間，對他來說比什么都難，但是他甘之如飴，李曼雙也同樣。

    段歸看著她的主頁，大腦不受控制地猜想那天的李曼雙是用什么心情點贊的。

    是一分開就想他嗎？

    十一月下旬起，趙一海給段歸安排了一段輕松些的日子，整一個多月，只有幾個綜藝和雜志要拍。

    海哥叫他休息休息，段歸便通過呂嘉為，認(rèn)識了些新朋友。

    呂嘉為在《千軍》劇組追過黎珍珍，黎珍珍對他不冷不熱。后來他從媒體人那里得知兩人在坎城被拍，是黎珍珍給記者發(fā)的消息，便不愿再和她多接觸。

    他本便是星二代，交友廣泛，看不得段歸天天悶在家，極力拉段歸出門，去他組的社交局。

    呂嘉為約出來的人有些是藝人，有些是他從前的同學(xué)，都是長韋有錢有閑的富二代。許多也認(rèn)識李曼雙，不過都不算很熟。

    據(jù)他們所說，李小姐是工作狂，去的都是商務(wù)局，就連上學(xué)的時候，也獨來獨往，幾乎從來都不社交。

    段歸有時會聽他們聊賺錢，段歸也想做生意，想多賺些錢，不過他很謹(jǐn)慎，不敢去嘗試他不懂的東西，因為李曼雙以前告訴他，大多數(shù)炒概念的新東西，都是騙冤大頭的。段歸不想做冤大頭。

    他把錢分了幾份，稍稍進行了一些投資，他的投資運還不錯，圈里的導(dǎo)演和同事也愿意帶他，投了兩叁個網(wǎng)絡(luò)電影項目，最后成片的質(zhì)量都很高，賺了不少錢。海哥都說下次要參些股。

    近圣誕節(jié)時，段歸的假期也快要結(jié)束了。

    他被呂嘉為叫出去吃宵夜。他本來不想去，想在家看劇本，一聽是去劉許佳的私房菜館，他把劇本放下了，聽呂嘉為夸張地說：“我們佳佳姐都為影帝清場，不對外營業(yè)了，你敢不來？”

    段歸便立刻前往。

    劉許佳是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兒，脾氣很好，算是段歸的影迷，也是李曼雙的朋友。許多和李曼雙近況有關(guān)的事，段歸都是從她那兒聽說的。

    到了劉許佳的餐館，她真的清場了大廳，走進去空空蕩蕩。不過據(jù)經(jīng)理說，包間里還是有客人的。

    段歸一進包廂，眾人都歡迎他，坐下聊了會兒天，忽然有個朋友問段歸：“你是不是也認(rèn)識李曼雙？”

    段歸心中一驚，含糊地問他：“怎么？”

    “我記得你上過賀修那個節(jié)目吧，”朋友說，“是不是？”

    “見過一次面?！倍螝w謹(jǐn)慎地說。

    “有聯(lián)系方式嗎？”

    段歸搖搖頭。

    “那大小姐估計記不得了，”朋友嘆了口氣，“她帶著她下屬在隔壁吃，好像是她下屬生日。我剛才想請她上來吃來著，家里有點事兒想叫她幫忙，被她婉拒了。本來想你要是認(rèn)識，可以幫我去叫一聲。”

    “是你自作主張啊，”劉許佳埋怨他，“要是我去，那還有點希望?！?/br>
    段歸沒有說話，只有四肢好端端麻了起來，心中意識到他和李曼雙只隔了一個包廂，幾步之遙，便呆了起來，坐著不動筷子。

    連呂嘉為都發(fā)現(xiàn)他不對勁，說他像沒睡醒似的，開始和他碰杯喝酒。

    段歸的酒量不怎么樣，兩罐啤酒下肚，腦袋更暈了，他想去衛(wèi)生間，包廂的洗手間有人在，他便走出去。

    服務(wù)員帶著他往走廊盡頭去，沒走幾步，他看見兩個女孩從一個包廂里走出來。

    艾玟穿著他看慣了的黑白套裝，李曼雙穿著淺色的薄羊絨上衣，自己抱著皮草外套。

    她好像還是和從前一模一樣漂亮，皮膚白皙，說話輕聲細語，把頭發(fā)夾了起來，耳邊有幾縷垂著，側(cè)著臉和艾玟聊天，并沒有看到段歸，自顧走下了樓梯。

    段歸喉頭干澀，但是沒有叫她，只靜靜注視著她，在李曼雙快要走到他看不見的地方的時候，突然樓道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

    一個女孩子站在包廂門口，捂著嘴看著他：“段歸？段歸？你怎么在這里！”她包廂里的人全都擠出來看。

    段歸愣在當(dāng)場，余光看見李曼雙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心跳得很快，也想要看她，但是李曼雙可能只看了他一秒鐘，便走下了樓。

    段歸最后合了十多張影，才被服務(wù)員通知了才出來找他的劉許佳救走。

    回到包廂，大家還是熱熱鬧鬧，調(diào)侃了段歸一番。

    段歸起先心情沒有太大的波動，吃完了飯，幾人走出餐館的大門，站在路上等司機開車過來時，段歸看見黑夜中樹影后的路燈，忽然想到李曼雙在他跟趙一海借的車?yán)?，靠在他肩膀上，羞怯地對他說：“寶寶，我今天回長韋在云上看見了月亮?！?/br>
    這可能是李曼雙想要的愛，其實也是段歸想要的。只是段歸做不好，他連這么簡單的愛，也提供不好。

    他覺得自己愛李曼雙像人類愛上神明，滿是缺陷，自始至終都在犯錯，所以沒有留住李曼雙，是情理之中。

    回去的路上，段歸收到了李禪的消息。他突然發(fā)了一份結(jié)婚的電子請?zhí)麃?，還有一段語音：“小段，我要緊急結(jié)婚了，一月七號，你有沒有空做我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