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剛過了十五, 代郡就來了調(diào)令，這次的戰(zhàn)場不在臺城，兗州軍如今已經(jīng)被青州牽制住了, 司馬越打算讓他們鷸蚌相爭, 有王琰在那邊駐扎就已足夠, 這次的對手是北方的胡人, 確切地說是拓跋鮮卑部。

    如今的鮮卑族主要有拓跋鮮卑、宇文鮮卑、慕容鮮卑和段氏鮮卑，其中拓跋鮮卑實力最強。

    燕北梧手底下的燕北軍, 大多數(shù)士兵確實是鮮卑族，但其他的種族也不少, 只能稱之為雜胡。

    燕北軍和其他胡部關(guān)系很微妙, 這里大多數(shù)的士兵都有被驅(qū)趕或滅族的經(jīng)歷，其他的胡部可能是某些人的同族, 但更有可能是這些人的仇敵，是以在對付南下?lián)屄拥耐匕硝r卑時，王浚沒有多猶豫就決定派燕北梧去。

    雖然這樣有可能會讓燕北軍繼續(xù)壯大，可對上拓跋鮮卑，燕北軍慘敗的可能性卻更大，王浚很樂意出些糧食布帛讓他們狗咬狗。

    看到幽州刺史的調(diào)令, 嚴際中有些擔憂, “將軍, 拓跋部有十萬兵馬, 王浚明顯是沒安好心, 將軍還請三思！”

    燕北梧將目光在其余人的身上一一掃過，最后定在宋贊身上：“都虞候以為如何？”

    宋贊：“軍師所言非虛, 王浚就是打著讓燕北軍消耗的目的才發(fā)出這樣的調(diào)令, 若真與拓跋部遇上, 咱們在東部的兵馬也都需要出動，一個不慎，就是全軍覆滅！”

    燕北梧目光沉凝：“你們難道忘了燕北軍是怎樣起家的了嗎？”

    聽到燕北梧的這句話，幾人就知道將軍心意已決。

    燕北軍就是在不斷的作戰(zhàn)中成長壯大起來的，可以說，燕北軍的每次擴充都充斥著生命的哀嚎。

    宋贊最開始認識將軍是對方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那時的燕北軍只有五百人，他之所以會追隨一個少年人就是因為燕北梧是一個軍事奇才，他對于戰(zhàn)場有一種天生的敏銳。

    燕北梧的軍事眼光極其毒辣，在戰(zhàn)場上，哪怕面對十倍百倍于己方的敵人，他依然能夠做到指揮若定，哪怕險象環(huán)生，也能帶領(lǐng)弟兄們殺出一條活路。

    宋贊單膝跪地，右手成拳，置于左胸前，朗聲說道：“卑職愿誓死追隨將軍！”

    “誓死追隨將軍！”

    一時間，整個中軍都響起了呼喊聲。

    軍情緊急，不日便要出發(fā)，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

    后宅里也聽到了一些風聲。

    梅雪妍來到女兒的院子，握著女兒的手半晌都沒有說話。說什么呢？說女兒命苦嗎？事情已經(jīng)如此，女兒嫁的就是個帶兵打仗的，她若是再這樣說對小夫妻可沒甚好處！

    她又不是老眼昏花，除了當初強娶的那一段兒，女婿對女兒屬實不錯，說些喪氣話除了憑白惹人擔憂又有什么用呢？

    段雀桐看著娘親的神色，心下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也就是親娘了，旁人又怎會為她擔憂，“娘親放心，郎君驍勇善戰(zhàn)，定然會平安歸來的?！?/br>
    梅雪妍苦笑一聲：“娘親無用，反倒要你來安慰我，我只是想著臺城戰(zhàn)役還沒過去一個月，這又要去打仗，這戰(zhàn)事未免也太過頻繁了些！”

    段雀桐安撫著娘親的情緒，等到對方離開后，就一個人坐在屋子里發(fā)呆。

    其實段雀桐一直都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她所有的堅強都是在環(huán)境逼迫下被迫無奈的選擇，她羨慕那些能夠活得瀟灑恣意的女子，也曾努力嘗試過，甚至她一度以為自己做到了，可一旦超出自己的舒適區(qū)，她就又會變得心慌意亂。

    燕北梧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妻子倚在床頭，愁眉不展的模樣，知道她應(yīng)是為了出征的事而煩憂。

    段雀桐看他進來問道：“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要吃宵夜嗎？”

    燕北梧：“不用，和他們商議事情，晚了些！”

    段雀桐看他半晌，有很多話想要問，一時間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這一下午她想了很多，也在心底開解著自己，只是冷兵器時代，醫(yī)療條件還那么差，她再如何安慰自己仍是不可避免的擔心。

    可現(xiàn)在看著這人像是被罰站一般，忽而籠罩在心頭的陰云就散了。

    “傻站著作甚，還不快上來！”段雀桐嗔道。

    室內(nèi)暖氣醺然，段雀桐只著了一件桃粉色的肚兜，襯得她皮膚愈發(fā)的白皙瑩潤，肩膀勾出圓潤的弧度，在燭火下也染了一層粉，容顏嬌媚昳麗，還帶著點兒嬰兒肥，此時眼中含著盈盈秋水，正凝睇望著他。

    燕北梧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地上了床。在自己的妻子面前，他從來不掩飾對她的渴望，雖然現(xiàn)在兩人還沒能圓房，可夫妻間的花樣兒他也學了不少，再不復最初的青澀。

    他只能在家再待兩天，自是想和妻子好好溫存一番。

    段雀桐看他猴急的模樣，抵住了他的動作，撒嬌道：“郎君，你都要去打仗了，就不能把胡子刮了讓我瞧瞧嗎？”

    郎君的胡子雖然平日里十分注重打理，可因為太蓬松，若不是有氣勢在那兒壓著，看起來真是邋遢又潦倒。

    燕北梧聞嗅著她身上醉人的暖香，含混道：“回來就給你看！”他現(xiàn)在只想好好親親懷里這人。

    段雀桐在他肩頭錘了一下，“別立flag？”

    “弗什么？”燕北梧沒聽明白。

    “我是說，郎君就這樣也挺好的，看著就非常勇猛霸氣。”

    這也不是胡說，燕北梧的年齡畢竟擺在那兒，身材又是精干型，哪怕個子遠超常人，可作為一軍統(tǒng)帥還是有些面嫩。

    燕北梧知道妻子之前說的并不是這個，不過他此時的心思也并不在她的話上，眼前蜿蜒的曲線已經(jīng)攝住了他所有的心神。

    寒冬朔風，卻難掩此間風月。

    轉(zhuǎn)眼就到了出征的日子，段雀桐一路將人送出轅門，同來的還有寄居此地的百姓，他們已經(jīng)知道，為了獲得更多的口糧，將士們此行要與草原上的胡部拼殺。

    他們再次伏倒在地，飽含著愧疚和感激。

    燕北梧看向那些不再悲苦的面龐，揚聲說道：“燕北軍既然收留了你們，就不會讓你們餓肚子，如果想要回報，待到春風起，就請去東部的黑土地吧！”

    曲老等人領(lǐng)先說道：“愿為燕北軍效犬馬之勞！”

    燕北梧并沒有拒絕這些人的效忠，這是妻子想要看到的，也是妻子對他的心意，他輕微頷首，然后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妻子。

    此時的段雀桐就像迎風俏立的牡丹，明明是艷麗的姿態(tài)，卻讓人只能看到她眼中的脆弱，燕北梧第一次有了不舍，可是他也有必須要完成的使命，他用高大的身軀擋住別人的視線，在她唇上重重地親了一下，“等回來，咱們就圓房！”

    段雀桐：“……”都叫你別立flag了，怎么就不聽呢！

    段雀桐學著老家人的樣子，在心里“呸呸呸！”做完了祛晦儀式后才松了一口氣，“郎君，平安歸來！你若是回不來我就改嫁！”

    燕北梧神色有些復雜，妻子這是在咒他嗎？可看神色又不像，心頭有著這樣的疑惑，神色也變得沉凝幾分，受到主將的影響，整個隊伍的氣氛都變得肅殺起來。全然不知這只是一個直男在領(lǐng)會妻子的意旨。

    嚴際中看他面色沉重，以為他是擔心戰(zhàn)局，于是寬慰道：“將軍放寬心，咱們在拓跋部安插的人手現(xiàn)在做的都不錯，有內(nèi)應(yīng)幫忙，就算拓跋部兵強馬壯，可千里之堤，毀于蟻xue，咱們能打敗他們一次，就能打敗他們第二次！”

    第49章

    燕北梧知道嚴叔是會錯了意, 不過他也不會把夫妻間的事兒拿出來說，只是應(yīng)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眾人輕裝簡行，快馬加鞭, 不過五日就回到了東部的大本營, 早有人在瞭望臺上觀望, 看到是將軍, 就打了旗語，隊伍暢通無阻地進了轅門。

    參軍簡千光攜高梵天、孔天雄、馬文進等眾都尉前來迎接, 轅門內(nèi)外守衛(wèi)的士兵守備不懈，燕北梧見此情景贊許道：“這段時日, 勞煩眾位了！”

    若不是估計著形象, 簡千光簡直都要哭出來了，可算是把將軍盼回來了, 手底下這幫人沒有將軍震著，他還真就降不住。

    嚴際中在一旁看著簡參軍的模樣，不厚道地笑了出來，他這一笑就勾起了簡千光心里的火氣，當初去暉陽本來將軍是要帶他去的，結(jié)果在臨行的前一天, 嚴際中非拉著他喝酒, 等他酒醒后, 將軍人都已經(jīng)走了, 沒了辦法, 這幾個月他只好硬著頭皮在這兒頂著。

    若論心眼兒他確實有所不及，可在拳腳上他自認還是勝出對方幾分的, 此時新仇舊恨齊上心頭, 他當下就擒住了對方, 拉著人就去一邊敘舊去了。

    面對嚴際中的求救燕北梧全當沒看見，其他人也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馬文進幾人行過禮后就恢復了本性，向后面張望一番，沒看到想看到的，就擠到將軍身邊問道：“將軍，不是說您娶了個大美人兒嗎，人呢？”

    燕北梧停下腳步，“那是我妻子！”妻子二字特意加重了幾分。

    馬文進聽出了其中的提醒，當下扇了自己一巴掌，又涎著臉道：“那，夫人人呢？沒帶回來？弟兄們都挺想拜見夫人的?！?/br>
    燕北梧：“如今天氣嚴寒，路上又要趕時間，等到天氣轉(zhuǎn)暖時她再過來?！?/br>
    馬文進聞言神色有片刻愣怔，將軍這是知道心疼人了？！

    等到燕北梧走遠，馬文進拉住高梵天道：“看來小妹是沒機會了，你還是好好勸勸她吧！”

    高梵天神色也有些不好看，他meimei鐘情將軍，甚至都不顧女兒家的矜持，將軍雖然對meimei并不熱絡(luò)，可也沒見與其他女子親近，可男人最是了解男人，他也看出將軍對小妹沒意思，就勸了幾次，可小妹一片癡心皆放在將軍身上，竟是越陷越深，想要用一腔癡情打動對方，可沒想到卻傳來了將軍娶妻的消息。

    高梵天本以為這樣小妹就能死了心，可沒想到都這樣了那傻丫頭竟然還想著要嫁給將軍，哪怕是做妾也甘愿，他心底恨她不爭氣，可他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總是不忍meimei傷心，索性也就不管了，可現(xiàn)在看來，妾怕是也做不上了！

    髙小妹遠遠地就看到那個心心念念的高大身影走來，英姿勃發(fā)，氣勢斐然，她往將軍的身后張望了一下，看到只有他一個，心里就松了一口氣，看來那位夫人在將軍心底只是尋常，否則為何不見她同來。

    她抑制不住地彎了嘴角，趕忙往前迎了幾步，語氣柔柔地道：“將軍，您終于回來了！”

    燕北梧看著正站在他屋門前的髙小妹，有些不悅：“你怎么在這里？軍營里不能亂走難道你不知道嗎？”

    髙小妹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她沒想到將軍竟然如此冷情，想起這兩年的苦等，她鼓起勇氣道：“將軍，我心悅你！”

    少女的眼中含著忐忑和期待。

    燕北梧直看到她的眼底，說出的話沒有給她絲毫的念想：“我娶妻了！”

    髙小妹被他看的心下發(fā)顫，聲音也跟著發(fā)顫：“將軍，我不介意！”

    燕北梧：“我介意！”

    燕北梧說完這句話就直接越過了她，在進門前又補充道：“下次若是再隨便亂跑，軍法處置！”語氣冷漠，不含絲毫溫情。

    髙小妹聽著房門關(guān)閉的聲音，只覺得自己的心門也被一同關(guān)上了，她掩面哭著跑了出去，她以為自己守在這里，總能一天能讓對方看到自己，沒想到最后卻等來了一句“軍法處置”，兩年的等待原來不過是一場癡心妄想的笑話！

    燕北梧并沒有將髙小妹放在心上，他從來不是個情感充沛的人，以前他可以無視對方，現(xiàn)在既然他已娶妻，自然要將可能引起的誤會都消除掉。畢竟，他的那位妻子并不是個大度的。

    遠在四百里之外的段雀桐可不知道自家郎君竟然這么上道，她現(xiàn)在正在和方亥說話。

    段雀桐打量著滿面風霜的方亥：“路上可還順利，怎么用了這么久的時間。”

    方亥：“回夫人，因著各家要帶家眷過來，還有的家里人死活不讓再來這邊，是以才耽誤了些時日。”

    這一點段雀桐之前還真的沒有想到，主要是她上輩子就習慣了東奔西走，可強扭的瓜不甜，她現(xiàn)在只關(guān)心手底下還剩下多少人。

    聽到小姐詢問，方亥回道：“共162人，不過有些是拖家?guī)Э谶^來的，現(xiàn)在總共是312人。”

    這次方亥回去帶的是當初帶往渤?？さ哪嵌偃?，并沒有算上鄧寅手底下的那五私兵。

    方亥：“大人說，怕人多了路上出現(xiàn)什么危險顧不過來，其他五百人的家眷就暫且在上黨住著，等到以后兩邊來往時再說。”

    段雀桐知道隊伍里有老人孩子確實是要麻煩一些，遂道：“還是父親考慮的周到?！庇謫枺凹依镆磺锌蛇€好？”

    方亥：“回小姐，一切都好。二小姐年初一得了個小郎君，大家伙都說小郎君是個有福氣的，親家十分看重，大人也十分高興。如今家里正在給四小姐相看?！?/br>
    段雀桐聽后臉上也帶了笑，看來兩年前的那場風波終于是要過去了，對于二jiejie她倒是沒甚感情，可父親態(tài)度和緩，嫡母的日子也能過得好些。

    更重要的是二jiejie命運的變化，二jiejie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她現(xiàn)在的命運已經(jīng)徹底偏離了原本的劇情，她再做些什么，應(yīng)該也不會再受到影響。

    在方亥離開后，段雀桐又叫來了何生。

    段雀桐看著眼前的人，看來人還是需要忙起來，如今的何生和她最開始見到時已經(jīng)判若兩人。

    何生也有幾天沒見到小姐了，看到她時臉上就掛上了笑，他行禮道：“未知小姐叫屬下前來，可是有什么吩咐？”

    何生當初找到軍營，小姐就將后院兒的人手分派交給了他，其實這是不太合規(guī)矩的，可這邊的將軍府和軍營也沒個區(qū)分，暫時也就那樣混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