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他, 將軍最近每天都黑沉著一張臉, 雖然將軍板著臉是常態(tài), 可是如近日這般肅殺也是少有。

    就連軍中的刺頭兒都變得謹(jǐn)慎起來，他們又不傻, 自然要收起身上的毛毛刺兒刺兒，夾起尾巴做人！

    中軍帳中, 燕北梧看著手下諸將, 目光沉沉地道：“如此安排，諸位以為如何？”

    余人面面相覷, 不知為何將軍忽然又改了主意。

    他們看著將軍主意已定，雖然心中有諸多疑慮，可是對上那雙有如鷹隼一般的眼睛，竟是無一人敢說出反對的話來。

    燕北梧：“如此，就回去準(zhǔn)備，明日就發(fā)兵武陽！”

    諸人：“卑職聽令！”

    等到將軍走后, 高梵天才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將軍原本不是要占了九察的嗎, 為何現(xiàn)下又要去攻打武陽了呢？”

    孔天雄也想不明白, 他看向一旁的嚴(yán)際中, 求教道：“軍師怎么看？”

    嚴(yán)際中輕搖羽扇，看著眼前幾人, 說道：“項莊舞劍, 意在沛公耳！”

    留下這句話后, 他也離開了。

    孔天雄：“啥意思？”

    高梵天若有所思：“看來將軍的最終目的仍然是九察，只是武陽守衛(wèi)森嚴(yán)，這場仗打下來怕是有些艱難?！?/br>
    馬文進卻不管那些：“若不是將軍，我這一條賤命早就交代了，將軍如有所命，我自是莫不聽從！”說完也離開了中軍營帳。

    看著馬文進離開的身影，高梵天也不再糾結(jié)，都說將軍是貪狼下凡，戰(zhàn)神轉(zhuǎn)世，以往兇險也不是沒經(jīng)歷過，他就再信一次又何妨？

    如此，整個燕北軍中都為次日的這場戰(zhàn)役做著準(zhǔn)備。

    嚴(yán)際中腳步悠然地來到了燕北梧的帳中，進去時正看到將軍在擦拭佩刀。

    嚴(yán)際中也不見外，在他身旁坐下，他已經(jīng)猜出了將軍的打算。

    武陽是拓跋六王子的地盤，九察是他胞弟十一王子的地盤，兩地互為犄角，武陽易守難攻，可燕北軍聲名在外，武陽十有八九會像九察求援，屆時九察后方空虛，他們只需分撥一部分兵力提前埋伏在九察附近，自可趁虛而入。

    只是此法并非萬無一失，相比之前的計劃，要更冒險一些。

    武陽距離高柳王庭很近，一旦王庭出兵，那他們燕北軍就會受到前后夾擊，若是再有拓跋部的其他兵力前往武陽馳援，那么燕北軍甚至可能會被包了餃子，到時候就是不死也要脫層皮。

    他們這個計劃成功的前提是九察先于其他拓跋氏馳援武陽，屆時他們即可暗度陳倉，否則就將陷入進退維谷之地。

    而這，不過是因為北地新城的一封家書！

    嚴(yán)際中看著燕北梧目光復(fù)雜，將軍是在戰(zhàn)場上磨礪出來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關(guān)竅，可他還是決定冒險，這讓他有些擔(dān)憂。

    他捻著胡須沉吟半晌，這才說道：“阿梧，美人鄉(xiāng)英雄冢，此話何解？”

    “無解！”燕北梧直視著嚴(yán)際中的目光，笑著補充道，“甘之如飴！”

    嚴(yán)際中手一抖，頜下一痛，幾根長須飄然而落。

    驚訝過后，嚴(yán)際中竟然并不覺得意外。

    他知道燕北梧幼時經(jīng)歷，自是知道他有多么渴望家庭，而段雀桐卻又是難得的玲瓏心肝兒。

    將軍若是不心動才是不正常，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夫人對將軍的影響竟然如此之大。

    ……

    次日，燕北軍一路奔襲，在武陽尚未反應(yīng)過來之際就已經(jīng)將之困于城中，城門下自有士兵叫戰(zhàn)。

    城門之上，守城將領(lǐng)劉嘯看著下方兵強馬壯的燕北軍，面色沉凝。

    六王子日前去了十一王子那里，如今城中數(shù)他官職最高，可他雖自負(fù)悍勇，可燕北軍占著人數(shù)的優(yōu)勢，他自是以守城為要。

    為今之計，還是要盡快給六王子傳訊，若是九察部從后方包襲，兩方形成合圍之勢，如此才能重創(chuàng)燕北軍，解了武陽之圍。

    燕北軍如黑云一般，佇立在武陽城下。

    不一刻，城中就有幾只飛鴿竄出，燕北梧挽弓搭箭，箭矢如疾風(fēng)，直接信鴿貫穿。

    一只、兩只、三只……

    劉嘯看到最后一只信鴿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身后的羽箭，終于松了一口氣。

    信鴿帶著的是武陽的求援信，與此同時他還安排了信使從城北離開，如此雙管齊下，定然能夠?qū)⒋说氐南鬟f出去。

    他看著城門外“燕”字旗下收回弓箭的那個年輕將軍，雙方遙遙對視，他的臉上露出一抹笑來。

    燕北梧嘴角亦有笑容一閃而逝。

    城下叫戰(zhàn)的士兵換了三撥人后，武陽城里的人仍龜縮不動。

    燕北梧身邊有一士兵打出旗語，前排士兵后撤，一排攻城弩現(xiàn)出了尖利的獠牙。

    每輛弩車前后竟有六人，每張弩機上裝有八支弩.箭，在陽光下泛著冷白的光，看起來竟有幾分猙獰。

    劉嘯心里一突，他一眼就看出那是攻城弩，只是和一般的攻城弩卻又有所不同，只是現(xiàn)在也容不得他多想，燕北軍明顯是要強攻。

    他厲喝一聲：“結(jié)盾陣！”

    隨著這一聲令下，一列重甲兵身披鎧甲，手持鋼盾，結(jié)成一扇巨盾。

    馬文進看著城墻上方反射出的甲光，眼里精光湛湛。

    今日還是弩車的第一次實戰(zhàn)，不過他對攻城弩有絕對的信心，任是再厚的盾也抵擋不了弩車的力道，經(jīng)此一戰(zhàn)，他們弓.弩營定能揚名塞外。

    馬文進看到將軍身側(cè)打出的旗語，舉起手中的號角，一聲低沉渾厚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地傳出，好似提前替武陽唱起了哀歌。

    弩車兩側(cè)的士兵同時拉動絞索，弩車調(diào)整到合適的高度后，車后的士兵按動機括，蓄滿了力道的箭矢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城墻的方向飛去。

    城墻上的人只聽到一陣破空之聲傳來，隨即就有頭頂盾牌的士兵被整個釘在地上，身下很快聚集起一片殷紅。

    看到這一幕的人有的被嚇破了膽，有的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也步了他們的后塵，還有的被激發(fā)出了血性想要報仇拼命。

    燕北梧聽著城樓上的悲鳴、呼喊、哀嚎，整個人就如一尊雕塑一般，巋然不動，就連神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兩輪箭矢過后，城樓之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靜靜等待著。

    城樓之上，劉嘯從持續(xù)陣痛中緩過勁兒來，此時的他唇色蒼白，他的一條手臂還被釘在地上，星星點點的溫?zé)釣⒃谀樕?，那是他的親衛(wèi)，在危險來臨的那一刻，他擋向了箭矢，可那支箭卻從他的胸前貫穿又挾著余力穿透了劉嘯的手臂。

    劉嘯提起手中的佩刀，想要將箭矢斬斷，可是一刀下去，箭矢卻未損分毫，劉嘯因著震動疼的額頭見汗，他又讓另一親衛(wèi)來砍，刀鋒斷了口，可卻依然未能將弩.箭砍斷。

    劉嘯再次拿起了手中的刀，這次他的刀落在了自己的臂膀上。

    有些呆愣的親兵上前為他包扎，劉嘯支撐著站起來，等看到城樓上的慘狀時簡直目眥欲裂，同時又有些茫然，還未交鋒，他就已經(jīng)敗了。

    燕北軍絕對會成為拓跋部的心腹大患，他從來沒有如此清醒地認(rèn)識到這一點。

    半晌過后，劉嘯出現(xiàn)在墻垛中央，迎接他的是一支羽箭。

    一支，從燕北梧的手里射出的羽箭。

    倒下的那一刻，劉嘯心想，戰(zhàn)死城墻，這也許是他身為將軍最后的體面吧！

    燕北梧手擎弓箭下令：“攻城！”

    三架鐵皮車在眾人的注視下越眾而出，此時城樓上面已經(jīng)聚集了一批弓箭手，箭矢如雨一般射向鐵皮車，只聽一陣密集的金屬撞擊聲響起，響聲過后，鐵皮車依然緩慢而又堅定地向前挪動。

    城門上的副將此時暴躁又絕望，燕北軍到底弄的是什么東西，為什么箭雨無法對其造成損傷？

    他看向燕北軍，只想下令讓弓箭手將他們?nèi)可浯?，可是他們卻在射程之外。

    他想帶領(lǐng)手城內(nèi)的士兵與之拼殺，卻知道那無異于送死。

    他的心，在戰(zhàn)栗！

    鐵皮車終于移動到了城門下，車前的擋板被打開，原來鐵皮車?yán)锊刂氖枪コ清F。

    三輛鐵皮車?yán)锏墓コ清F成品字形排列，隨著鐵皮車內(nèi)的士兵的cao縱，有力地撞擊著城墻。

    城門上和城門內(nèi)的士兵感受到了腳底傳來的震動，一下又一下，就好像撞擊在他們的心里。

    武陽城修建的十分結(jié)實，他們本來對守城很有信心，可是現(xiàn)在卻又有些不確定了。

    副將看著將軍死不瞑目的尸首，他握緊了手中的佩刀，喝問道：“熱油和滾木怎么還沒準(zhǔn)備好？”

    “回將軍，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

    副將面上一喜，看到運送而來的熱油直接讓人潑了下去。

    他們只需要等到六王子帶兵歸來，屆時就能夠解了眼前的困局。

    燕北軍陣中，傳來一陣號角聲。

    攻城錐再次加大力道，漸漸地從穿鑿的孔洞中透出一抹光亮來。

    等到三個點全部貫穿，攻城的士兵集中于三點的中心，猛烈撞擊幾次，城墻破了。

    速度如此之快，是雙方都沒有想到的。

    一時間，燕北軍中響起了歡呼聲，就連嚴(yán)際中也有一瞬間生出了占領(lǐng)武陽城的念頭，可是他很快就清醒過來。

    武陽與高柳距離太近，他們就算今天占了，以他們?nèi)缃竦膶嵙σ彩夭蛔。?/br>
    此時，武陽城內(nèi)的守軍也已經(jīng)列陣出城，隨著副將一聲令下，就向燕北軍沖了過去。

    中軍后撤，羅源帶領(lǐng)著親衛(wèi)隨侍在將軍身側(cè)保護。

    孔天雄、高梵天呼喝一聲，也帶著各自手下士兵上前拼殺。

    拓跋鮮卑向來以強悍著稱，而燕北軍身為后起之秀，也不遑多讓，雙方都?xì)⒓t了眼，放眼望去，血rou橫飛！

    這，就是戰(zhàn)爭！

    充滿了血腥和殘酷，充斥著反抗和掠奪，身在局中，誰都逃不掉！

    ……

    燕北梧目的明確，此戰(zhàn)一為引蛇出洞，二為消耗對方實力，當(dāng)斥候兵傳來想要的消息后，燕北梧當(dāng)機立斷，鳴金收兵。

    燕北軍且戰(zhàn)且退，一開始還有武陽城內(nèi)的士兵在后追擊，可隨其戰(zhàn)損人數(shù)增多，終于開始后撤。

    等到武陽城追來的尾巴全部被斬斷，燕北梧下令全力奔赴九察部，那里的同袍正等待他們的支援。

    其間燕北軍與來武陽馳援的先鋒遭遇了一場小的戰(zhàn)事后，隨即繞道而行。

    此時的九察部城內(nèi)空虛，宋贊、孔天雄等與九察留守士兵交戰(zhàn)正酣，回轉(zhuǎn)的燕北軍大部隊的加入，讓這場戰(zhàn)爭變得毫無懸念。

    等到城樓插上燕字大旗，宣告著這場戰(zhàn)事的結(jié)束。

    此時的十一王子還不知道自己的老巢已經(jīng)被人占了，他和六王子看著滿目瘡痍的武陽城，兄弟二人皆是憤懣不已。

    等到從九察部逃出來的士兵告知他九察被燕北軍所占的消息時，一切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