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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寒自以為藏得很好,卻被之嵐點出:你喜歡Isabella,是不是? 問她怎么看出來的??此撇痪行」?jié)的之嵐酒窩深陷,“上次咱們年級的莎士比亞劇本改編表演,Isabella是評委,她坐在舞臺側(cè)面。你坐在我身邊一直看著她,一眼都沒瞧過我?!?/br> 暗戀者的眼神自問藏得精巧。其實她的周身都冒著火焰,她沒點著別人,只是甘之如飴地焚著自己。感官嗅覺靈敏的人完全能捕捉那些火星。 松寒在床上側(cè)翻了下,揉著太陽xue提醒自己眼下要緊的不是葛畫身上的火星子,而是Isabella的邀請。輾轉(zhuǎn)了會兒后她索性起來,走出房間靠在欄桿處遠眺。院子里的雞和豬叫得悠閑,隔壁家的貓竄上了圍墻擺著尾巴盯著松寒。樓下的客人已經(jīng)準備離開,幾聲音量忽然拔高的寒暄后,葛天寶和對方夫婦中的男人雙手交握,吳芳則親昵地挽著對方妻子的胳膊眉開眼笑,他們的方言松寒聽不懂,但一句“親家”被她精準破譯。 她直起身體,看著跟在父母后低頭垂背仿佛老了十幾歲的女孩,心里忽然明白過來這是怎么一回事。一陣無力再次涌到心口,她的大腦又一次混沌一片。 葛畫在客人離開后跑出,拉著大姐擔憂地看著她。燕子紅著雙眼不說話,半天才說,“是商量定親,不是現(xiàn)在結(jié)婚?!毖嘧舆€有好幾年才到法定結(jié)婚年齡。她陸陸續(xù)續(xù)地說,“爸媽買市里那套房子說還缺十萬塊首付,家里實在沒有錢,就勸我和那家先定親?!?/br> “這和賣女兒有什么區(qū)別?”葛畫不干了,她抓著燕子的手,“姐,我不會讓你就這么嫁了。我還給你整理了筆記,咱們不是說好了,等我上了大學(xué),你就回來復(fù)讀。等我工作了,我供你讀書。你千萬別答應(yīng)——”葛畫的淚水沖出眼眶,她死死抓著燕子的胳膊,“我可以去打工掙錢,不用你結(jié)婚?!?/br> “你這孩子瞎說什么?”吳芳還笑著拉開葛畫,親密地將燕子摟住,“燕子,這就是先定下來,不是讓你馬上嫁人。還有好幾年呢,你就安心在家住?!?/br> 葛天寶也說,“是,爸媽怎么會賣女兒?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你們?nèi)忝枚紩心且惶斓?。這家人是隔壁村的,在市里有兩套房還有個門面,人你也看了,很好說話。爸媽這是先給你物色好,你就不用擔心以后的出路了?!?/br> 松寒十六歲時,母親會帶她參觀各種畫展,欣賞音樂劇或參加年終的交響樂會。母女倆會因為搶到了柏林愛樂樂團的門票開心不已。在學(xué)校她只是藏著自己的隱蔽的小心思,聽Isabella用悅耳的英音講解麥克白,參加各種有意思的社團活動。 而燕子的十六歲僅僅在這六年以后。時光的順流并沒有給她帶來什么有意思的人生履歷。她輟學(xué)一年,在城市的餐館中當傳菜員。被父母迫不及待地“說”個“親家”,只為了換十萬塊錢房子的首付款。 三姐妹都會有那一天?以后的出路?出路是什么? 松寒的火氣已經(jīng)從肝燒到了臉,她咬著牙正要往下沖時,院子里的葛畫一把拉過大姐護在自己身后,“你們這是犯法?我姐才十六歲你們就要賣了她,我要去派出所告你們!你們不許賣我姐!不許!”葛畫邊哭邊吼,“誰搶我姐我和誰拼命!”這孩子的哭成了淚人,求著父母,“爸,媽,我姐成績那么好沒讀高中。她多好,她沒一句怨言,她去洗碗,去端菜,她一個月只給自己留一百塊零花。還攢了兩個月零花給我買了鞋。你們就讓我姐讀高中吧,她一定可以考上好大學(xué)的。我可以不讀,我讓給我姐……” 葛畫的哭聲引來了鄰居探頭觀望,吳芳憋出一句,“沒事,沒事,家里這丫頭又鬧騰呢?!彼龘]著手,似乎要將旁人探究的眼光揮開,又想將葛畫的嘴巴捂住。 從來沒見過葛畫哭成這樣的葛家夫婦的確被震住了,他們甚至不知道葛畫打哪兒學(xué)的什么“犯法”,什么“告你們”。吳芳要拉開葛畫,“你這丫頭是不是失心瘋?這——這不就是談?wù)劧?,八字還沒半撇呢?!闭l料她拉不動那根細又硬的長胳膊。 葛畫不松手,“談也不行!她是不是你們親生的?我姐哪里做得不對?” 葛天寶皺眉,“你這孩子,手心手背都不是父母的rou?你姐就是哪哪都對,家里才要費心給她找戶好人家?!?/br> 院子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松寒下樓拉了葛畫一下,眼淚糊滿臉的少女愣住,見松寒輕聲說,“你帶你jiejie先回我房間吧?!?/br> 松寒輕易地平息了葛畫極為劇烈的情緒。葛家夫婦感激地看著她,她點點頭,“我去和她們說說話?!?/br> 松寒給葛畫和燕子遞了至今,看著兩個摟著肩膀的女孩卻說不出話。她在想,如果當時咬咬牙,連葛燕子一起資助了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這出? 組織了下思路,松寒不復(fù)課堂上的自信流利,她看著燕子,“我是陸老師,也是葛畫的英語老師?!焙途彽恼Z氣讓兩姐妹慢慢放松了緊張的身體,松寒給她們各自倒了杯水,起來走了兩步后忽然看著燕子,“葛畫說得對,如果家里逼你,家人就是犯法的,你還是未成年。身份證在你手上嗎?” 燕子點頭。她今年剛領(lǐng)的身份證她一直帶在自己身上。 “那就好,你不愿意結(jié)婚的話,那就跑吧。”她說出這句話時心臟也開始劇烈地跳動,但出口后她堅定自己說得沒錯,“葛燕子,你長了腿對不對?離開家,甚至離開這個城市,去別的地方找份工作也可以??傊荒鼙患依锶酥眈{去,讓你嫁人就嫁人,你不樂意的對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