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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下,溫言就這般靜默著,垂眸不語。 風吹葉動,樹影交錯,蒼葉婆娑,天地悠悠之間萬籟俱寂。 突然,溫言開口發(fā)問。 她說:“這樹,會枯死嗎?” 一不指名二不道姓,如果系統(tǒng)看這里只有洛寒玨在,它只聽溫言那個語氣還以為是自問自答。這白胖團子又一次看了眼自家宿主直線下墜的情緒線,也不禁擔憂起來。 王爺,怎么會突然心情這么差了? “臣不知,只是這樣年歲的樹木應(yīng)該是很難枯死的?!甭搴k攬著被風吹拂開的衣袖,臉色平靜如水。 溫言沒回頭,像是不在意旁人的說辭,又是自顧自說下去。 “這棵樹在老祖建國前就存在了,歷朝歷代不斷更迭,倒是這樹是越長越精神,還有不少人覺得這是一顆神樹護佑王朝無病無災(zāi),每次到祭拜的日子,這里總是熱鬧的?!闭f到這兒,溫言沉靜的表情變化了,理應(yīng)是跋扈囂張的五官也終于生動起來。 少女收回手嗤笑一聲,果不其然薄唇微啟就說出了大忌的渾話。 “就連先帝也常在這里祭拜以求長命百歲,到最后不還是……” 總是及時又起的春風輕柔地模糊掉詞尾最后幾個字,隨后消逝在虛無之中。 溫言轉(zhuǎn)過身看著她,洛寒玨面色如常,也看不出什么門道,還是和平時一模一樣,她不關(guān)心洛寒玨聽到了沒,就算聽到了也無所謂。她說話也不總是說給活人聽的,只是有些可惜死人也不能氣得從棺材里跳出來罵她大逆不道。 所以,無所謂,一切都無所謂的。 和佛前跪的一樣,對于她們來說,應(yīng)該也是無謂的。 “回去吧,本王倦了?!彼牖厝チ?。 好煩啊…… 溫言抬步往女人身后走去,她莫名憋著一股子氣,也懶得去看別人的臉色了。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她的右手被輕輕籠住,圈住她掌心的手沒有用上任何一絲力道,溫言根本不需要用力就可以繼續(xù)往前走,可她停下了腳步。 這是洛寒玨第一次主動牽上她的手。 清冽如泉的嗓音冒出的字眼一個一個地敲打進溫言的耳畔,黑白之間的距離明明如此之近,可溫言附耳仔細去聽,又好像什么也沒聽見一樣。 溫言讓洛寒玨再重復(fù)一遍,白衣美人看了看她又說了一遍,這下她才看著女人的唇形分辨出來了。 ——殿下是討厭這顆樹嗎? 不喜歡,三個字脫口而出。 虛握的手指像是被針扎刺痛到了,溫言察覺到面前的人退卻的意動,和往日吐露話語一樣沒有猶豫,她往前一步直接抓住后退的那人,交纏十指,掌心和掌心彼此相扣,熟悉的體溫又纏繞上溫言的心房,她稍微安心了些。 溫言看著洛寒玨的眼睛,她躊躇了一瞬間。 還能說什么嗎? 咫尺之間,被挽留住的女人顯然是認真極了,溫言早就發(fā)覺了,洛寒玨每一次都會這樣,總是能耐心聽她說的一詞一句。明明不過一月的時間,她的生活里處處都是洛寒玨留下的痕跡。 熟悉的煩厭翻涌,情緒或許是這世界上最不講道理,最不可理喻的弱點了。 誰也不能豁免。 溫言凝視著這個人,這個她總是猜不透意圖的女人。 為什么呢? 為什么你可以這樣呢?總是出現(xiàn)在我身邊,全然一幅習慣我所有步調(diào)的樣子一直遷就我呢? 溫言咬著牙,困惑不斷沖擊起她的煩躁,眼尾都帶上了緊逼的紅意,她突然有了太多的話想說。 可惜還沒等到她開口說出第二句話,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 溫言所能見的目見范圍里,出現(xiàn)了破碎的剪影。 開始只是說不出話,然后在系統(tǒng)瘋狂的警報下,溫言失去了外界的目力。 莫名出現(xiàn)的場景言語扎堆一般出現(xiàn)在她的大腦中,這感官不斷刺激著意識防線,溫言想要看清這些碎片,可精神剛一集中,從神經(jīng)末梢突起的劇痛就麻痹了她的感官。 又是猝不及防的一擊,炸得溫言的耳道嗡嗡直響,少女咬起嘴里的軟rou。 系統(tǒng)在意識海中不斷發(fā)著警戒聲,一邊喊著:快停下來!宿主,再這樣下去,你就要透支過去了! 好像是系統(tǒng)在說話,冷汗悄悄附上了額角,可惜溫言現(xiàn)在沒有多余的精力去聽了。 艱難地無視掉腦里系統(tǒng)頻繁發(fā)出的呼喚,溫言用著最后一點意識選擇去看另一個黑白世界。 她用上了全部的氣力,但那些零碎又陌生的片段,溫言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些彩色的光暈,越是想要抓住那些碎片,彩色的光暈就離得自己越遠,這好像就是溫言她怎么樣也觸及不到的彼岸,無形之中仿佛是有什么力量在阻隔她去看那些碎片。 可既然出現(xiàn)了,一定是有理由的。 溫言不畏鬼神,只信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的因果。 神樹的一片落葉掉落了下來,擦著手背一晃而過。 恍惚之間,溫言低下了頭,一雙緊緊交疊的雙手,都是一樣骨節(jié)分明,纖細修長。細密的陣痛還在持續(xù),可溫言都覺得好笑,她居然在這個時候還能分神。但偏偏這雙手讓溫言想起了上次逛街的時候,也和現(xiàn)在一樣沒什么不同,她牽著人往前走。 因為不這樣的話,洛寒玨就會縮著手,自己稍有一個沒抓緊,這人就會像一條溺水的游魚劃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