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晚總覺得他臉色不對(duì)，心中擔(dān)憂，又立即跟了上去。

    只見小云卿羽繞過回廊，踏著落雪，途中無視了一眾侍從的行禮，徑直來到了云天尊和鳳九音的寢宮，三千道殿。

    殿中，隱隱傳來二人的爭(zhēng)執(zhí)。

    云天尊語氣微沉，道:“他渡劫失敗，這是命數(shù)，與你何關(guān)？你若千里迢迢去大周天尋他，那我的顏面何存？”

    “同族生死攸關(guān)，我豈能袖手旁觀?！?/br>
    鳳九音淡淡道:“這般時(shí)候，云天尊卻還在講究顏面？難道你們?nèi)俗?，就這么冷血自私么。”

    “我自私？”

    云天尊暗惱道:“那雷劫未渡完，隨時(shí)可能攻擊周圍之人，我若真的自私，又怎會(huì)攔你？我不過是……”

    他話及此處，不再多言。

    “……”

    鳳九音沉默些許，道:“當(dāng)初我們一起修道，出生入死，經(jīng)歷了許多磨難。雖然已經(jīng)分道揚(yáng)鑣，但不走這一趟，我的道心便不過去。”

    “哼。”

    云天尊似乎不想爭(zhēng)執(zhí)了，冷冷道:“隨你，慢走。”

    鳳九音有恃無恐，微笑道:“好的，不用送了?！?/br>
    “……”

    殿門吱地一聲推開，鳳九音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出來，正好與廊中站著的小云卿羽撞了個(gè)正著。

    小云卿羽行禮道:“母親?！?/br>
    “哎呀。”

    鳳九音神色微緩，目露笑意，俯身拂了拂小云卿羽斗篷上的雪絮，笑道:“大雪天的，你怎么站在這里？對(duì)了，娘親近日要離開云天一段時(shí)間，你要照顧好自己哦?！?/br>
    說罷，又凝眸瞧了隨行的侍從們一眼。

    “我離開這些時(shí)日，務(wù)必看好小公子，別讓一些子虛烏有之事，擾亂了他的修行。”

    眾人紛紛屏息斂氣，垂首道:“是?！?/br>
    鳳九音摸了摸小云卿羽的腦袋，見他并沒有什么話要說，便打算起身離開。然而還沒走出兩步，她又驀然頓住，折返回來。

    小云卿羽問道:“怎么了？”

    鳳九音環(huán)顧四周，神色微凝，問他:“你最近，有沒有看見什么奇怪的東西？”

    知晚心中咯噔一下:“……”

    等等，這個(gè)奇怪的東西，不會(huì)是在說她吧。

    然而小云卿羽神色自若，眉眼低垂，分不出喜怒哀樂，輕聲道:“沒有?！?/br>
    “那就好……”

    鳳九音放松些許，摸摸他的頭，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只留下小云卿羽立在三千道殿前。

    沒猜錯(cuò)的話，她此行是去搭救渡劫失敗的龍主，不過，似乎因?yàn)槟承┪粗蛩?，連龍主的影子都沒找到。

    下一秒，未知因素出現(xiàn)了。

    云天尊神色凝然，衣決紛飛地踏出了殿門，與小云卿羽打了個(gè)照面。

    小云卿羽行禮道:“父親?！?/br>
    “是卿羽啊……”

    云天尊散去臉上的肅穆，擺出和藹的神情，道:“我有些事，要離開云天一趟，你要好好修煉，切莫貪玩?！?/br>
    話音剛落，他便皺了皺眉。

    知晚感到不妙，屏住了呼吸。

    云天尊凝眸掃了小云卿羽的身側(cè)一眼，問:“你今日有沒有見過什么可疑之人？”

    然而，小云卿羽依舊淡定如初，始終如一道:“……沒有?！?/br>
    “好吧?！?/br>
    聞言，云天尊將信將疑地收回目光，卻不再追究，拍了拍小云卿羽，便動(dòng)身去追鳳九音了。

    知晚終于松下一口氣。

    待他們走后，侍從們安靜站立，無人說話，落雪紛紛，寒風(fēng)吹過，長(zhǎng)廊中幾分寂寥，幾分蕭瑟。

    小云卿羽握著掌中的清心玉鐲，垂眸不語:“……”

    這枚玉鐲，他應(yīng)該是想拿給云天尊和妖后看，以此得到夸贊吧，畢竟，他還是個(gè)小孩子啊。

    “你真的很厲害啦！”

    不管他聽不聽得見，知晚自顧自地說道:“也許是每個(gè)人表達(dá)愛意的方式不一樣……其實(shí)，我覺得云天尊和妖后都是愛你的?！?/br>
    小云卿羽似乎聽見了，又似乎沒有，思量些許，默默把清心玉鐲收回了袖子里。

    不過，他還是一幅郁郁寡歡的模樣。

    “今天天氣真好?。　?/br>
    知晚眉眼彎彎，張開了雙臂，哪怕自己只是個(gè)幻影，也毫不猶豫地抱住小云卿羽:“你說是不是？”

    長(zhǎng)廊外，風(fēng)雪呼嘯，一顆冰雹轟地墜落在她腳邊，濺起細(xì)碎的冰渣。

    知晚:“……”

    小云卿羽:“……”

    “你們退下?！?/br>
    小云卿羽忽然吩咐侍從們退下，獨(dú)自走到了庭院中，知晚以為他要賞雪，也興沖沖地跟了過去。然而，剛越過一座假山，四下無人，小云卿羽便立即頓住，回過了身。

    知晚挑了挑眉:“……怎么不走了？不是要去賞雪嗎？”

    “……”

    小云卿羽眼中凝重，忽然拔出清鴻寶劍，指向前方，十分戒備的模樣。

    知晚立即心領(lǐng)神會(huì)，驚聲道:“怎么了？有敵襲嗎？在哪里？敵人在哪里？！”

    不僅如此，抱師兄大腿的習(xí)慣使她極其自然地蹭到小云卿羽身后，蹲下身，扶住他肩膀，試圖借他那幼小的身軀隱藏自己。

    小云卿羽露出那種一言難盡的神色，回過頭，眼中無語又震驚，緊緊地盯著她:“……”

    知晚頓了頓，小聲問:“敵人……不會(huì)是我吧？”

    等等……這么說的話……

    知晚后知后覺，興奮道:“你果然看得見我??！師兄！”

    小云卿羽神色難看，冷冷地吐出幾個(gè)字:“是啊，女鬼?！?/br>
    知晚:“？？？”

    “等等！你太失禮了吧！”

    知晚生氣了，直起身來，叉著腰道:“你見過那么好看的女鬼嗎？”

    小云卿羽也生氣了，忍無可忍道:“那你是誰？！”

    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跟在他身邊，說著一些亂七八糟卻又并不討人厭的話。別人都看不見，只有他看得見，不是女鬼是什么？！

    知晚哼了哼，揚(yáng)首道:“你聽好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做知……”

    話及此處，眼前卻朦朧起來，一道金印在身前涌現(xiàn)。

    回夢(mèng)術(shù)！自己要離開這個(gè)時(shí)空了嗎？

    知晚恍了恍，還未來得及跟小云卿羽告別，身影便無法停止地模糊起來，消散在了空中。

    “師……”

    她的話音消逝。

    大雪落下，眼前空無一人。

    小云卿羽獨(dú)自立在雪中，徒握著清鴻寶劍，怔怔地望著空蕩蕩的庭院，聽寒風(fēng)獵獵。

    吵鬧的女鬼……消失了。

    世界又安靜了下來。

    他收回清鴻寶劍，一言不發(fā)，緩緩轉(zhuǎn)過身往回走去，踏到長(zhǎng)廊階梯時(shí)，又驀然扭過頭來。

    然而，庭中依舊空無一物。

    “……”

    算了，就當(dāng)沒見過好了，反正只是一只女鬼，雖然她不在的話，有一些莫名的寂寞。

    ……

    回夢(mèng)術(shù)現(xiàn)，時(shí)空法則流轉(zhuǎn)，知晚再次睜開眼時(shí)，眼前已是不同光景。

    四周熱鬧喧囂，燈火通明。

    云天境中，絲竹管弦聲聲入耳，歌姬們唱著婉轉(zhuǎn)悠揚(yáng)的曲調(diào)，舞姬們腳踏蓮花，廣袖翩翩。坐席中，眾人推杯換盞，把酒言歡，議論著今夜盛宴的主角。

    “尊者為二夫人生的小公子取名為朔風(fēng)，還大辦宴席，看來尊者對(duì)二公子很是看重……”

    “是啊，難怪當(dāng)初夫人要離開云天境，不過，聽聞夫人最近也突破了尊者，自創(chuàng)了妖境吶?！?/br>
    “噓，尊者不許我們提夫人，你忘了嗎？而且……少主還在那坐著呢。”

    “咳，是我多言了?！?/br>
    眾人竊竊私語，知晚盡數(shù)聽入耳中，順著他們同情的目光望去，越過人影重重，很快就看到了坐席中的云卿羽。

    一眨眼的功夫，竟已過了數(shù)個(gè)春夏秋冬。

    云卿羽已褪去年幼時(shí)的孩子氣，約莫九、十歲的模樣，棱角初顯，幾分冷漠。他身著月色長(zhǎng)袍，仿佛與世隔絕般坐在燈影中，望著酒盞中的酒，默然不語。

    那些流言蜚語似乎傳來了，又似乎沒有。

    四周人來人往，都為慶祝云朔風(fēng)的出生，無人為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