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卿卿 第38節(jié)
“算了,沒挨板子,已經(jīng)是陛下仁慈了……” “去讓他們閉上嘴?!苯鹎渎龡l斯理熬著鍋里的紅豆湯,紅豆已經(jīng)開始糜爛,湯變得濃稠,“嗡嗡響,吵人得很。” 張嬤嬤出去發(fā)話了。 她這個太子妃雖然在皇宮不被人待見,但在東宮說話還是算話,大家各各噤聲。 林嬤嬤低聲道:“娘娘,咱們?nèi)タ纯吹钕掳???/br> 姜宛卿淡淡道:“那可是勤政殿,我怎么去?” “那……至少在前頭迎一迎,也好讓殿下知道娘娘擔心他?那日娘娘落水,殿下可是想也沒想就跳進去救娘娘呢?!?/br> 姜宛卿本來想說我有什么好擔心的?太子殿下心性堅韌,能忍人所不能忍,些許苦楚不在話下,他定然扛得過去。 但提到落水…… 風昭然上一世抗過去了,是因為無病無災的,跪一日便跪一日,頂多是膝蓋受點苦楚。 這一世他還發(fā)著高熱,而這高熱,跟她脫不了干系。 姜宛卿手里的勺子頓住,鍋底再一次糊住了。 * 風昭然跪在殿前。 空蕩蕩的大殿在他眼前微微晃動。 他知道這是他在搖搖欲墜。 但他不會倒下的。沒有任何事能讓他倒下。 風很冷,他因為發(fā)熱,更覺得冷。耳邊嗡嗡作響,視野里開始一陣陣發(fā)白,似有霧氣彌漫。 “殿下,您喝點兒水吧?!?/br> 他隱約聽到一個聲音,嬌柔,帶著壓抑的哭腔。 她一定以為自己壓抑得很好了,只是聲音抖得跟篩子似的。 他沒有抬眼,只盯著地面,地面上的方磚光潔冰冷,水壺里的水灑出來幾滴,滴落在方磚上,暈出深色的痕跡。 他的嘴里干得快冒火了,但他不能喝。 是天子讓他在這里受罰,該受的苦楚一點都不能少,若是誰敢來減少,便是違抗圣命。 可那個軟軟的小東西完全不知道,在他身邊哀哀請求,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地磚上。 他一時分不清哪些是水痕,哪些是淚痕。 “走開?!彼麊≈ひ舻?。 快走開。 別讓人看見。 別以為穿一件內(nèi)侍的衣裳別人就認不出你。 他們可以這樣罰我,也一樣可以這樣罰你。 再不走,和我一起跪著的就是你。 心底有無數(shù)的話,每一字都像是被蟲子啃噬出來的細密口子,一顆心疼得千瘡百孔,又酸楚滿脹。 傻瓜,快走啊。 風昭然整個人晃了晃,眼前模糊,心神恍惚,似夢非夢。 姜宛卿帶著人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他這般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栽倒的樣子。 然而就在身子傾倒的那一瞬,他像是如夢初醒,不知從哪兒得來的力量,一只手撐住了地面,慢慢地讓自己重新跪正來,背脊挺直,把自己在寒風中跪成一道剪影。 他的衣袖在風中獵獵如飛,像兩只倔強的不肯臣服的翅膀,早晚會沖破云霄,掀翻壓在他身上的一切。 她走近。 風昭然模糊的視野里出現(xiàn)一截藍色內(nèi)侍衣擺。 夢境和現(xiàn)實重疊,他一時有些恍惚,緩緩抬起頭。 這一次眼前不再有霧氣彌漫,他看清了她的臉——下巴小巧,額心尖尖,明眸皓齒,哪怕是做最不起眼的內(nèi)侍打扮,她也美得驚人,太陽都忍不住要沖破重重的鉛云,把陽光灑在她身上。 高熱和肩上的痛楚讓他的理智渙散,他向著她緩緩地伸出手。 “……是你嗎?” 我總是夢到的那個人,永遠對我千依百順,永遠惦著我念著我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是你嗎? 稀薄的陽光從層云的縫隙里灑下來,清晰地照出風昭然臉上的神情。 迷濛又惆悵,帶著深深的向往,仿佛在凝望一個夢境。 是你嗎? 姜宛卿為這三個字皺了一下眉頭,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高燒過度燒壞了腦袋,連她都不認得了? 那得速戰(zhàn)速決。 姜宛卿的手伸進袖中。 風昭然無意識地輕笑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一個水壺。 她偷偷把水壺藏在袖子里,拿出來的時候還灑了不少在衣袖上。 然而下一瞬,從衣袖里掏出來的是一根搟面杖。 風昭然的眼睛睜了睜。 就聽姜宛卿道:“殿下,你忍忍?!?/br> 然后風昭然后頸傳來一下沉悶的鈍痛,他的眼前一黑,整個人晃了晃,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說: 風昭然:……不是,絕對不是。感謝在2022-06-18 23:59:08~2022-06-19 23:57: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黑龍江富婆重金擼貓 5瓶;眠去 4瓶;60237590、喵神大大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勾引 姜宛卿帶了兩名內(nèi)侍, 皆是在小廚房挑水送米做粗活的,膀大圓腰,一前一后就把暈過去的風昭然抬了起來。 直接把皇帝罰跪的人帶走, 姜宛卿沒那么大膽子,但把“熬不住處罰暈死過去”的太子抬回東宮救治,便沒什么人會阻攔。 畢竟太子真死了, 慶王是額手稱慶, 底下肯定有一大圈人要等著陪葬。 勤政殿在興慶門外,過了興慶門便是內(nèi)宮。 就在興慶門邊,姜宛卿看見了一個在后宮極難得露面的人——越婕妤。 不同于上一次的衣飾素簡,此時的越婕妤按品大妝, 穿了朝服,看樣子已經(jīng)是再也坐不住, 顧不得往日深居簡出的形象,正要去找人求情。 兩邊走得都挺急,兩下里險些撞在一處。 “婕妤娘娘?!?/br> 姜宛卿忙剎住腳。 兩名內(nèi)侍也跟著停下來垂首行禮。 越婕妤一眼便望見了被內(nèi)侍抬在手里的、失去意識的風昭然,整個人像是被定在原地,臉色煞白,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殿下被陛下罰跪, 支撐不住所以暈了過去, 妾身這就帶殿下回東宮請?zhí)t(yī)醫(yī)治。” 姜宛卿忍不住再加了一句, “娘娘放心, 應無大礙。” 越婕妤回了點神,這才認出一身內(nèi)侍衣袍的是姜宛卿,她一把抓住姜宛卿的手, 眼角含淚:“孩子, 辛苦你了?!?/br> 此地人來人往, 姜宛卿不便多言,只點了點頭便走。 但她回頭便見越婕妤一直站在原地,滿臉心焦,兩眼怔怔,臉上帶著淚痕。 這樣的神情姜宛卿很熟悉。 五六歲那年的落水之后,她回來便高燒了一場,但周小婉要服侍姜述,姜述不想被過了病氣,不讓周小婉過來,只讓仆婦們照料。 姜宛卿燒得昏昏沉沉,半夜只覺得有手覆在自己的額頭,好軟,好涼,好舒服。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就看見周小婉無聲地望著她,不止流淚,不出一聲。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周小婉是偷偷過來的,纏著要娘陪。 周小婉輕輕拍著她,哄她入睡,輕輕唱著童謠,聲音有點沙啞。 第二天她的燒便退了,但一直記得周小婉半夜時的懷抱和歌聲,以及睜開眼來看到周小婉臉上的含淚的神情。 時隔這么久,她竟然在越婕妤臉上看到了同樣的神情。 也許天下的母親皆是一樣的吧。 姜宛卿想了想,回身徑直走向越婕妤,低聲道:“東宮南門在四更時分會留一炷香/功夫?!?/br> 她只說了這么一句,回頭便要走,越婕妤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飛快道:“小心太醫(yī)。” 回到東宮后,太醫(yī)來替風昭然診脈,眉頭緊皺:“殿下這是外感風寒,內(nèi)致郁結(jié),氣血虧虛,這……殿下到底是經(jīng)受了什么?” “就是累的吧,”姜宛卿一臉憂心地嘆氣,“殿下就是人老實,什么事都做了,什么話都咽在肚子里不肯說,唉,為著朝政,殿下已經(jīng)好些天沒睡過囫圇覺了,今天又被罰跪了一天,滴米未盡,真的……可憐……” 說著低頭拿絹子拭眼角。 太醫(yī)安慰一番,說風昭然勝在年輕,總能熬過來云云,開了藥方之后便退下來。 姜宛卿命人關(guān)上門,這才卸下一臉的愁容。 她沒有想到連太醫(yī)都靠不住。